皇帝扭过了头,他的脸一半儿在光亮处,一半儿在暗处,深邃的凤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沉重光亮,对晋王说道:
“小九,阿耶知道你不想做皇帝,但奈何你舅舅和一众朝臣,都拥护你做太子。今后,你就是大唐的太子了。”
你就是大唐的太子了……这句话令晋王李善无比的恐慌不安。
曾经的太子哥哥,是他心中所有对于太子的印象,他光芒耀眼的过去,还有他失意的控诉和眼泪,都一一在他的眼前闪过。
这些和“大唐”这个象征着天下的重任压了过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渺小而又无能的小船,被强行撒在了大海上,强迫它直面凶险未知的前途。
命运的悲怆,维系大唐天下的重责,全都混合在一起,在他的脑海中翻涌。
终于,在一众朝臣期许的目光中,晋王哭出了声,眼泪模糊了双眼,什么都看不清了。
……
他哭了许久……
朝臣们都面面相觑的走了,或许在他们心中,他难堪大任,他莫名其妙,甚至是胸无大志。
可是这些他都没心思管了,只管坐在两仪殿的台阶上哭。
皇帝将所有人都遣走了,就坐在他的身旁,默默地陪着他。
等他哭够了,皇帝从袖口中又将那块手帕掏了出来,反过来折了折,替他擦眼泪,温声问:
“哭够了没?”
晋王抽噎着没吭声,他双手无意识地放在膝盖上,像是一个乖巧又无助的孩童。
皇帝叹了口气,望着他说道:
“阿耶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了,你一向没有野心,给你点儿任务你就按部就班,不给你你是一点儿都不想往前走。现在就好比逼着和尚吃肉,逼着兔子赛鹰。
可是阿耶相信你心里头明白,你要是不当这个太子,你和你大哥都活不成。”
他声音压低了,透着急迫和嘶哑,抓着晋王的手使劲儿晃了晃,又说:
“阿耶不想看你们互相残杀,想你们都好好的。要不然九泉之下,我跟你们母后没法儿交代!”
晋王身子一震,心中触动,半晌,他扭过头说:
“可是……我害怕啊父皇,大唐的基业毁在我手里怎么办?……我这性子改不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神飘向了远处,感慨地说道:
“放心,这几个老哥哥,尤其是你舅舅,看在我的面子上,总会保着你的。
你这一代不会有什么大事,关键在下一代,你好好培养一个太子,照着你阿耶我这样、照着你大哥的样子培养,就行了。”
“……那若是培养不出来呢?”晋王惊慌地问。
皇帝深邃的眸光深了几许,犹如幽暗危险的丛林,过了一会儿,他的眼中才有了些轻松的光亮,洒脱地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朕管天管地,管不了儿孙争不争气。若实在没有,那就说明咱们老李家气数如此,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