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听到这儿,我忍不住笑起来,一想起我三妗子描眉画眼,我就想乐,我看过我三妗子画脸,那简直是相当的麻烦,我三妗子的皮肤不算白皙,也不细腻,却很干净,没有雀子也没有斑点,五官虽细小,神采却活跃。她化妆前总是先站在镜子前端照良久,然后从灶火坑里找出两根扁平的烧的焦黑的木炭来,对着镜子,用木炭仔细的画着她的眉毛,她是那么有耐心,左一下右一下,前头重后面轻,这补补那擦擦,半天把原本淡淡的杂乱的眉毛画得又细又弯,就好像春天刚发芽的两片柳叶落到了她的眉骨上,画完眉,我三妗子从抽匣里拿出一张事先裁好的圆形的红纸,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轻轻的蹭着,不一会儿,脸颊便有了淡淡的红霞,然后,我三妗子再用嘴唇抿住红纸,随着嘴唇的蠕动,鲜红的颜色便跳到她的唇上,最后,我三妗子再用手指把唇色抹匀,好神奇,她整个人因此就鲜活起来。
“三妗子,你画完真好看。”我说。
“是吗?”我三妗子听了,满脸的笑意,连眼角的皱纹都笑弯了,她又对着镜子照了很久,才满心欢喜的干活去。
“去,越说越不中听,一个人一个性格,爱美咋啦?你不爱美?世人谁都爱美,可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装扮自己,我看这点她就比你们强!还有,说她懒,说她馋,你三嫂子是馋点——能不馋吗?养活一帮孩子,一个个正是能吃的年纪,她再馋,能吃上几口啊,吃不饱哪有力气干活啊,再说了,她哪是不干活儿啊,她就是慢。”
“你们就护着她吧,谁不知道我三嫂子耍那点心眼儿,瞒得了谁!馋点就算了,那懒得,没比的,早上和我二娘一块儿起来,我二娘灶火生好了,热水烧开了,她第二只裤腿还没穿上;我二娘粥都熬好了,地瓜也蒸熟了,她才开始提溜裤子,这要是再赶上个来串门子的,她能提溜着裤腰带和人聊到中午去,你说说,有这样的吗?”
“你三哥都不管,你挑啥。”
“我哪挑了,我就说这个意思,说她慢,其实就是懒——我三哥也是,粗粗壮壮的一个人,眼睛也不小,咋就看不见自己的媳妇啥样呢?看不见把自己的老娘累的跟个啥是的,唉,不带多说媳妇一句的。”
“你三哥管的了吗!你三嫂子歪歪了半辈子了,上来那股劲,谁都对不住她,她又强,五头牛都拉不动,说浅了没用,她磨叨起来没个完,八年前的事都得找补出来不说,还得满村子散布着你二娘和你三哥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外姓人,你二娘那嘴又笨,解释的清嘛!”我姥姥说,我们老家,形容一个人不讲理不听劝为“歪歪”,我三妗子是我们村儿有名的歪歪。“说深了又不敢,你三嫂子指不定啥时候撂下家就跑了,遥哪儿找去不说,要是再跑回加格达奇她老家去,三月半年的都不准能回来——以前不是没跑过,家里六七口子说扔下就扔下,咋整!她那心硬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唉,可操不起那个心。”我姥姥说:“过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和才能旺,再说了,你二娘寡妇失业的到现在容易吗?只要她们娘们儿高兴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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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高兴了,可委屈了我二娘,这多半辈子了,处处为儿子媳妇孙子们着想,自己除了落下一身的毛病,还落着啥了——到底不是亲生的,没人疼一下!我二娘也是,有点东西就讨好儿媳妇,有点钱就去庙里给他们烧香磕头的,这不是愚蠢吗,这是倒行孝!”我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