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人是自找的。”
“嗯,他该打。”
“可不,我刚才就看他不顺眼了,挺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积点儿口德。”围观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六月不用想也猜出了个大概。
“听听,听听,群众的眼光是闪亮的,我们打你不冤。”按着佟仁脑袋的一个小青年说着抬手又给了佟仁一拳。“我们要不是着急赶火车,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你听好了,以后别那么猖狂,老大不小了,积点儿德吧。”小青年说完一声口哨,几个人飞奔着进了检票口,走了。
六月没有问,不用问她也能猜的着,这样的事儿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看向佟仁,他脸色煞白,神色恐慌,嘴巴紧闭着,十五分钟前的那种自负和傲慢早已了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狼狈猥琐的模样,六月心里竟然暗暗的高兴了一下。
后来高秀枝说,开始检票了,排队的人们顺序而进,佟仁却依旧站在检票口处纹丝不动,他的行为大大的阻碍了人们进站的次序和时间,检票员耐心的喊了他几次,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后来一位工作人员过来可能是想把他拉开,人家肯定以为他是个聋子——正常人没有像他那样的,高秀枝说。谁知道佟仁抬手就给了人家一下,瞪起眼睛就骂上了,人家什么都没说,可他嘴里却一直不干不净的,气的人们都用斜眼儿看着他。
检票快要结束时,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小青年,小青年个子不高,瘦瘦小小,衣不鲜亮貌不出众,没想到却是个厉害角色。小青年的背包碰到了佟仁,佟仁立刻推了小青年一把,我看的真楚儿的,高秀枝又说。小青年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小青年瞪了佟仁一眼,可能是说了句不中听的,这下佟仁不干了,撸起了胳膊破口大骂,小青年收住了要进站的脚步,回头警告佟仁,佟仁却目空一切的朝小青年打出了一拳。谁也没想到小青年是个练家子,打了一辈子架的佟仁,原以为他能三下五除二的就占了上风,可惜,这回他看走眼了,人家两下三下就让他吃了苦头,就那,他还骂不绝口。小青年又一声口哨,旋即就过来三四个人,围起佟仁不由分说一顿胖揍。
“他哪是人家的对手啊,那么大岁数了,也不醒醒。”高秀枝说:“哼,自不量力,这下可好,人家连打带拽的几下就把他推到了墙边。”
“活该。”六月说,六月只有气,没有心疼。
“可不活该咋地,怪谁啊!哪有他那样的,挡着道还有理了,再说了,人那么多,难免磕一下碰一下的,这就撒野放泼的骂上了,真活该,这下他可吃亏了,我这个解恨啊,哼,早就该让他也尝尝挨打的滋味。”高秀枝说。
“是,他挨打挨的太少了,挨多点就长记性了。”六月也很解恨。
“哼,他也不想想他自己的年纪,快六十了,还以为是年轻那会呢,他谁都能打的过。”
“嗯,真痛快啊。”六月又说。那次去桂林,是佟仁人生中唯一一次老老实实的时候,他既没有挑吃挑喝,也没有和当地的人发生口角,更没吐槽市容物价和国民素质,这在以往可是绝对没有过的。但,不要以为他从此会吃一堑长一智,不会的,于佟仁来说,欺软怕硬是他的本性。
可能缘于佟仁一辈子在家里称王称霸,又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力大手狠的缘故,他在外面也经常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为此,高秀枝她们可没少操心。说不操心那是假的,毕竟她们是夫妻,毕竟她们血脉相连,而且佟仁不论在哪里吃了亏,她们必定会成为他的撒气桶,而他若赢了阵脚,她们又得当他的替罪羊,因此,搞的高秀枝她们娘几个一听到嘈杂里有佟仁的声音就心慌,一看到人群中有佟仁的身影就腿软。六月她们姐仨也常在佟仁心情好时劝上几句,然而,一切都如对牛弹琴。佟仁走到哪儿吵到哪儿,到哪儿都得称他的心如他的意才行,稍有不顺他便即刻爆发。应该是佟仁很会见风使舵,也很善于柿子专挑软的捏,他在外面打仗,多数都能赢,那一次,他又得胜回来,兴高采烈的和六月她们显摆起他的战果来:
“哼,叫大叔也不行,叫大叔我也得整他们几句。”因为得意,因为兴奋,佟仁满面红光。对于这种情况,六月她们一般都不闻不问,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她们关心不过来。假使发生争吵时六月恰巧和佟仁在一起,她也会选择默默的走开,或静静的观看,不是她们不帮他,而是他实在是无理取闹——她们也曾拉过他,劝他不要吵,他不但不听,反而骂的更厉害,甚至连她们一起打骂,甚至回到家还要骂她们。“凭什么查我?地铁里那么多人都不查,就单想整我一个,他们还嫩!”即便六月每次都不问不答,佟仁也还讲的滔滔不绝。
六月笑了一下,你听听佟仁的用词:“整他。”这几乎成了他的口头语,也成了高秀枝的口头语。哼!整他?他也不想想他有没有那个价值,动不动的就觉得谁都想整他,整他干什么?!六月真想把耳朵关上。
“你不用笑,我知道你们又在怨我,可我给你们讲讲,你听这次怪我吗?”无需六月回答,佟仁自顾自的讲起来:“我刚刚过了安检,那个小#崽子就拦住我说:
‘大叔,您的水需要配合检查一下。’”
那一次,在六月家待了一周的佟仁突发奇想,那天他只身一人坐着地铁不知去向,这在从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佟仁粗胖又懒惰,不管是在滨海还是在帝都,只要六月她们姐仨在跟前儿,他是能坐车绝不走半步,有好车绝不坐次的,使唤起人来更是理直气壮,且稍有被怠慢便邪气迸发,指桑骂槐,以往他出去,不是让二月接就是要六月送,一次不接不送他就蛮横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