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六八式手枪

那里,就是此行最后的目标。

国营饭店!

……

穿过十字路口,走了还没五分钟,一座白底绿沿大红门儿,高高挂着【国营饭店】四个大字儿的二层高楼,就出现在了胡大海和瘦子俩人儿的眼中。

说是二层高楼,但真正属于这家饭店的,其实就底下那两间,上头是用来给人办公和居住的。

这属于是时代特色了。

这年头条件儿太紧张,所以很多地方的二层、三层小楼,都是这么混着用的。

要么政、商混用,要么民、商混用,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还是在武安乡这种小地方。

进了县城里,这种情况那才真叫遍地都是,可以说但凡临街而住的筒子楼,那底下,就没有不开着小铺面儿的~

胡大海示意瘦子把马栓好,他则换上副笑脸,一马当先的推门而入。

服务员儿,依旧还是那个梳麻花辫儿的泼辣小姑娘。

这时候正单手托着腮帮子,有一下没一下,满脸愁容的拨弄着手里头的木头算盘。

听见有人来,那小姑娘脸上顿时就露出一抹惊喜之色,忙不迭的把手在白大褂上擦了几下,而后就赶紧堆起一脸笑意,迎了出去。

可等她抬头一看,发现来人那张颇有些熟悉的笑脸之后,那小姑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是......你!”

那小姑娘脸色紧绷,顿时翻了个大白眼。

这不之前带了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来吃饭,嗓门儿贼拉大,行为很粗鲁,吃完了还咒他家以后会遇到困难的那个氓流子吗?

“呦?记忆力不错啊。”

“居然还记得我。”

胡大海努力挤出个自认为很是和蔼可亲的笑容,而后往那小姑娘跟前一凑,套近乎的道:“咋样啊最近。”

“店里的生意是不是还挺不错?”

胡大海嘴上随意搭着讪,眼睛却已经不由自主的使劲儿往后厨瞟了。

他的目的,自然不会是面前这个泼辣的小姑娘。

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后厨那个面相老实,个子不高的忠厚中年男人来的。

跟这个小丫头片子搁这儿扯皮,纯属是为了拉近关系,好方便和那中年人搭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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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海舔了舔嘴唇,眼里流露出一抹丝毫不加掩饰的炽热、且贪婪的“邪恶”目光。

特级厨子啊!

那是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撑起一家酒楼,而且手里头一定有着独门秘方的究极神人啊!

这是他在武安乡发现的,最大的一个宝贝疙瘩!

他就是不要那个内衣设计师,也不能不要这个特级厨师!

这是他必定、也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顶级人才!

这人日后,他有大用!

想到这里,胡大海就不由自主的就重重咽了口唾沫,捏了捏拳头,呼吸都变得粗壮了起来。

眼神里更是简直跟塞了辣椒似的,欲望浓重的,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不过有一点儿胡大海不太能理解。

就是他明明是为了这个中年人来的,但那个在后厨做饭的中年人吧,不知道为啥,老是用一种像是要杀人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剁骨刀剁的,“梆梆”直响,他搁外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愧是特级厨师。”

“连剁个骨头,都这么有气势!”

胡大海暗暗在心里比了个赞,对那中年人更加欣赏了。

那小姑娘刚开始对胡大海还很不耐烦,觉着这就是个来说风凉话,来特意调戏她的氓流子。

原本她是想人等这人吃了饭,就赶紧把他哄走的。

但看着胡大海一阵邪笑,跟个变态似的靠过来;

又是往她身上贴,又是舔嘴唇子又是瞪眼珠子的,还有那对极具侵略性的招子,一直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扫来扫去。

那小姑娘眼里的泼辣,当即就变成了浓浓的恐惧之意。

先前从报纸上看到的某某恶霸某某女学生的案例,也在她脑海里跟走马灯似的回放了起来。

小姑娘捧着菜单,死死咬着嘴唇,上下牙关都在打架,原本粉嫩的小脸儿,一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的。

“咋地了?”

“生病了?”

“还是身体不舒服?”

胡大海见这小姑娘状态似乎有些不对,赶忙从那中年人身上收回目光,关切的朝那小姑娘问道。

“这样吧,你先给我兄弟俩把菜上了。”

“然后该去卫生所去卫生所,该休息休息。”

“甭搁着硬撑。”

胡大海见那小姑娘低着头咬着嘴唇,胳膊、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却依旧坚持着不肯放下手里的活儿,心里一时间也是颇为敬佩。

这小丫头片子脾气虽然不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骂人。

但有一说一,这还怪敬业的。

都这样了,还要坚持着给他兄弟俩服务。

很有外头墙上贴的标语,宣传的那种“轻伤不下火线”的意思啊~

胡大海朝那小姑娘比了个大拇哥,主动从那小姑娘手里拿过菜单来,快速扫了几眼,而后就随意指了几道菜,道:

“先上盘儿冷切牛肉。”

“再整碗首都红菜汤。”

“然后再炒上个虾腰吧。”

“还有这个肉丝炒蛋,芙蓉鸡片儿,茄汁儿肉丁也要。”

“就先这样吧,给我俩上两大碗白米饭就行。”

胡大海把菜单一递,眼光一闪,笑呵呵的道。

点这些菜的时候,他看似随意,但却不是瞎点的。

跟上次和赵月月来的时候不同。

和赵月月来,那是来吃喝的,纯属玩儿票性质。

但这次,他是来摸底的。

毕竟上次就吃了那几样菜,中年人的手艺到底怎么样,他心里其实根本就不清楚。

而他今天点的这些,冷的、热的、汤的、炒的,都有,其中几样做起来难度还不低,很考验耐心。

把这几样菜尝上一尝,胡大海心里也就大概有数了。

到底是那小姑娘给他爹脸上贴金,还是真有真材实料,一试便知!

……

那小姑娘拿了菜单后,看都不敢看胡大海一眼,就赶紧钻进了后厨。

胡大海则百无聊赖的打量起了周围。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胡大海先上一愣,随即心里立刻就涌上来了一阵狂喜。

上次来的时候,这家国营饭店虽然不能说生意有多好吧,但还是参参差差的坐了不少人儿的。

据他的回忆,当时吃饭的时候,自己周围少说也坐了五六桌的。

但今天再看的话,那可就大不一样喽~

胡大海环顾四周。

除了进门儿的这几桌擦得还算干净以外,其余稍远一些的位置,桌子上都已经盖了肉眼可见的一层薄灰了。

这说明了什么?

胡大海站起来,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伸出食指在桌面儿上轻轻一抹,而后就控制不住的嘿嘿怪笑了起来。

这说明这家国营饭店,这段时间生意已经惨的不像样了!

怕不是门可罗雀都算是在夸他!

这种情况,他两世为人,也只在那些即将倒闭的饭店里才会见着!

怪不得他刚进门儿的时候,那小姑娘的眉头疙瘩皱的,能挂住个油壶!

感情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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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令他解的是,即便国营饭店是个注定会被历史和时代所淘汰的东西,但也不该这么快就开始垮台的啊。

按照他原来的记忆,恐怕还得个大半年左右,这家国营饭店才会开始步入衰落。

而现在提早了这么多,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变故。

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和武安乡那些突然增多的“平头小老百姓”有关系吗?

胡大海坐回座位,摸着下巴暗自琢磨了起来。

自重生回来后,他就一直专注于打猎,以及丰富自己的各种装备。

可以说是一门心思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对政策的变化都毫无关注。

这是很不应该的事儿。

他可以不去参与,但对这些事情,必须得做到随时了解,随时掌握才行。

不然以后真要是惹上啥事儿,他怕是连做计划的时间都没有。

胡大海暗暗思忖道。

……

和瘦子瞎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饭菜也就依次上来了。

从小姑娘把菜端上来的那一瞬间,胡大海只是看了看,闻了闻,心里就已然已经落下了老大一块儿石头。

饭菜的味道很香,但却丝毫不给人油腻的感觉。

只是闻了一闻,胡大海就只觉得口中生津,按捺不住的想要伸筷子了。

急不可待夹起一块鸡片儿,刚一放进嘴里,微微咀嚼了两下,胡大海的瞳孔忽的就猛然一睁。

那味道,和他自己搁家里头做的,以及他在外头饭店尝过的,完全不一样!

甚至都不太好用言语去形容。

就是那种极香,极鲜,极醇厚,同时又不失事物本身味道的完美味道!

“不愧是特级厨子!”

胡大海大嚼两口,而后案叫绝,毫不吝啬的就朝站在后厨窗户上,一脸阴沉的盯着自己看的那中年人竖了个大拇指,口中赞不绝口。

那中年人也是一愣,看着这个行为举止莫名其妙的年轻小伙子,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个小街皮子,不是来欺负他家囡囡的吗?

怎么还夸上了?

不过见此情形,那中年人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略带自傲的笑容。

对于一个厨子来说,自己的手艺能得到别人的高度认可和夸赞,那绝对是脸上有光的事儿。

不过随即,他就回过神来,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他这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下半辈子只能荒废在这个穷乡僻壤之地了......

……

如此美味面前,胡大海尚还能保持边吃边夸的状态。

但瘦子,那是根本头都不肯抬一下的在甩着腮帮子狠狠干饭。

俩人如同饕餮一般,你一筷子我一勺子,都没用二十分钟,就风卷残云似的,将桌子上的六道菜一扫而空。

胡大海拍着鼓鼓囊囊的肚子,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撑的是两眼都有些涣散、放空了。

这饭菜的味道当真绝了!

他其实点的都是些常见的家常菜。

但就这几样家常菜,经那中年人手里头做出来后,那味道,和他以往吃过的,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法儿放在一起比!

他活了两辈子,都没尝到过这么令他满意的味道!

靠在椅子上歇息了好一阵子,胡大海起身,走到后厨窗户上,对着那一直在盯着他看的中年人笑了笑,道:

“老哥。”

“出来谈谈?”

那中年人一愣,不知道这小氓流子啥意思。

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这又是在自家饭店里,他倒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后,那中年人就推开后厨门,面色如常的走了出来。

“你想跟我说啥?”

胡大海指了指自己吃饭的桌子,伸出右手,做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聊聊。

喊那小姑娘上了壶水后,胡大海先给那中年人倒上,而后就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老哥,我屡次三番的往咱这儿跑,不是为了别的。”

“就是看重你这手艺了。”

胡大海笑着道:“老哥,你这么好的厨艺,就搁这国营饭店里头待着,属实是屈大才了啊。”

“老话说的好:贤臣,要择主而事,良禽呢,要择木而栖。”

“老哥你就不想跳出这里,另寻出路,找个真正能让那个自己发光发热的地方吗?”

那中年人闻言,喝水的手臂微微一顿,不过随即就恢复如常,笑呵呵的道:

“我年纪大了,没那么多心眼子,目前就只想把这一亩三分地给守好。”

“再说。”

“小伙子,太多时候,太多事情,不是由你我能决定的。”

那中年人徐徐吹着热气,一脸淡然的道。

胡大海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道:“我还是上次来时搁下的那句话。”

“我住在西边儿的秃顶子屯儿,名叫胡大海。”

“遇到啥问题,或者有啥想法,你尽管去那里找我。”

“我随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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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胡大海就诚恳的朝那中年人抱了抱拳,而后起身,带着瘦子,去前台找那麻花辫小姑娘结账去了。

“冷切牛肉,九毛,首都红菜汤,七毛。”

“炒虾腰,一块七毛五,肉丝炒蛋一块二,芙蓉鸡片儿一块七,茄汁儿肉丁一块三毛五。”

“加上饭,总共是七块九毛钱。”

“我给你抹个小头儿,你给个七块五就行。”

那小姑娘红着脸,属实是没脸看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伙儿。

感情整了半天,他和之前来的那几个大叔一样,都是冲自己老爹来的......

她还以为......

想到这里,再想想自己之前的表现,小姑娘顿时就一脸窘相的闭上了眼,尴尬的脚指头都快要把地面儿给抠穿了。

“抹啥头啊。”

“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胡大海看着面前这个一会儿脸白,一会儿脸红,面色变幻不定的小姑娘,忽的似联想到了什么,赶紧就往后退了几步。

一脸警惕的从兜里拿出八块钱,胡大海喊声:“不用找了!”之后,就带着瘦子,逃也似的从那家国营饭店里跑了出来。

临出门前,胡大海还回头看了一眼。

那中年人完全没有留意这边儿,只是端着茶水杯默默的坐在桌子旁,似一棵千年老松,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胡大海和瘦子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

出了门儿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瘦子,就一脸八卦的凑到了胡大海跟前儿。

“哥。”

“你说,你是不是想招揽人家?”

“是不是打算以后跟那个老头子合伙儿开饭店?”

瘦子咕噜着眼珠子,好奇的问道。

“哎呦喂。”

“不愧是瘦子,果然冰雪聪明啊!”

“这才过去半个小时,就猜到我的想法了~”

胡大海一脸坏笑的揶揄道。

“你少拿我开涮!”

瘦子翻了个大白眼,不过随即就美滋滋的道:

“咱有一说一哈。”

“那老头儿做的菜是真好吃,绝了!”

“我觉着你这想法靠谱,能成!”

“指定能挣大钱!”

瘦子竖了个大拇指,已经在YY自己坐在大海哥的饭店里,大吃二喝、胡吃海塞的美好画面了。

“没那么容易的。”

“这连第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呢。”

“人家愿不愿意跟咱一起干,都还不清楚呢。”

胡大海叹了口气。

其实在饭桌上交谈的时候,那中年人就已经暗示过了,话里话外都透着他身不由己的意思。

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不过想来,能让一个特级厨师这么无奈的,也不会是小事儿。

所以以后具体能推进到哪一步,都且还犹未可知呢。

“唉......”

胡大海有些无奈的按了按太阳穴。

他是真不擅长应付这种拐弯抹角的事儿。

相比起来,还是打猎这种直来直去的玩意儿更适合他~

“哦对了。”

“以后再去那家国营饭店的时候,你记得离那个女服务员儿远一点。”

“我瞅她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不是出汗就是打哆嗦,都不敢和咱俩对视。”

“怕不是有什么病在身上!”

“别给咱俩也沾上了。”

胡大海一脸严肃,郑重其事的朝瘦子叮嘱道。

瘦子略微回想了一下,顿时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了头。

……

沿着武安乡的街道逛了几圈儿,胡大海又花了三块钱,搁路边儿的小摊上买了俩带绑带的铝热水壶。

一个给瘦子用,一个给他自己。

他那个水壶是临时从老爹那里翻出来的,旧的都不像样了,喝起来还一股水霉味儿。

不换属实是遭不住。

不过逛了好久,胡大海都没见着卖铁罐子的。

“不需要的时候,天天搁自己眼前晃。”

“需要的时候,又死活遇不着了。”

胡大海扶额,无力吐槽道。

他买铁罐子,是为了给猎狗们准备各种各样的风干肉干儿用的。

风干肉干儿最好还是各放各的好。

狍子肉粒儿和狍子肉粒儿放一起,野猪肉粒儿和野猪肉粒儿搁一块儿。

这样不仅可以保证肉粒儿之间不串味儿,还可以加深狗子们对猎物味道的熟悉程度。

只可惜找老半天,他都没找着卖铁罐子的。

“看样子只能等货郎去秃顶子屯儿的时候,问问他能不能搞到了。”

“实在不行的话,就得去麻烦老秦叔了。”

胡大海暗暗琢磨道。

俩人儿又并肩逛了好一会儿。

瞅天色不早了,胡大海便骑上马,喊上瘦子,准备回去了。

原本他还想着去看看六哥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时间实在是不够了,只能下次来武安乡的时候再去看他了。

……

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俩人那可都是大包小包的,身上就没一处空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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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的路旁不少人羡慕的驻足遥望,都在大声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怀里抱着的那玩意儿多少钱,搁哪儿买的。

瘦子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乐呵呵的把马大爷的二八大杠蹬的嘎吱嘎吱直响。

一边儿骑,瘦子还一边儿朝胡大海问道:

“哥。”

“明儿怎么安排?”

“进山打猎?还是继续训练?”

胡大海一边闭目享受着马背上扑面而来的阵阵凉风,一边头也不回的回答道:

“明儿玩儿实战。”

“哥带你进莽草甸子!”

所谓莽草甸子,其实就是位于松柏树林和腚沟子河之间的夹皮沟。

之所以把夹皮沟叫成莽草甸子,是因为那里荒无人烟,没有任何人生存过的痕迹,只有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荒草丛和荆棘窝子。

因此才得了这么个外号。

这地方,此前他和老舅去腚沟子河打野鸭子的时候就去过一回。

当时还被整了一身的胡场子,他和瘦子废了老大的劲儿才给处理干净。

“去那地方干啥?草爬子那么老多。”

“要是被那玩意儿给钻皮肤里,或者钻进头皮里去,我真不如死了算了。”

瘦子一听胡大海的话,顿时就缩了缩脖子,嘟囔着嘴老大的不情愿,没一点儿想跟胡大海去的意思。

进山和趟草甸子不一样。

进山即便是没路,但也不会有特别多的灌木,只是路难走些罢了,遇着草爬子的概率其实很低。

只要稍微做好预防措施,比如扎紧袖口、裤脚啥的,就没那么容易被寄生。

但趟草甸子就不一样了。

莽草甸子里那些齐肩高的荒草丛、荆棘窝子,那密度,不比白洋淀的芦苇丛密度小多少,甚至还犹有过之。

人搁里头走着,说实话,真和游泳没啥区别,走不上几步,就会被锋利的草叶子划拉一脖子伤口。

这也就罢了,关键荒草多的地方,草爬子还多,在那里头呆久了,想不被草爬子上身都难!

这也是瘦子为啥不乐意去那里的原因。

“那没办法。”

“打猎就是这样的。”

“再说这才哪儿到哪儿,一个莽草甸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以后林区里头你还咋去?”

“林区里头比这凶险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你不才听老舅说了吗,里头还有到处都是迷雾,进去就找不到路的湖泊呢,难不成你还都不去了啊。”

胡大海没好气的笑骂了一句。

“这倒也是。”

瘦子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道:“毛主席说过,革命战士要有坚强的意志,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更不能有任何投降主义思想!”

“你就放心吧哥,我就是嘴上说两句。”

“像我这种意志坚定的战士,怎么可能会被区区莽草甸子吓到?”

“明儿早上,我一定准时到!”

瘦子拍着胸脯给胡大海作保证。

胡大海点点头,微微一笑。

还有一点他其实没说。

锻炼瘦子去适应各种恶劣的环境是一方面,其实去莽草甸子,主要还是为了打鸟打兔子,好拿回来喂灰鹞子。

他家里的那只灰鹞子,光喂熏干的野鸭子肉可不行。

熏制肉对受伤严重的隼类其实没啥好处,仅仅只能起到维持其不死的作用。

想让它快速恢复伤势,那还得是新鲜的鸟肉、兔子肉才好使!

而莽草甸子里头,别的胡大海不敢担保,但珠颈斑鸠、山斑鸠之类的鸟儿,那数量绝对够多。

当初他们去腚沟子的时候,一靠近夹皮沟,就听到了一片又一片连绵不绝的“咕咕”叫声。

当时还有人调侃说,要不是赶着去腚沟子河打野鸭子,他非得搁这儿搂上几只肥咕咕鸟,回家炖汤喝不可。

而且正好还可以给瘦子练练枪法~

胡大海摸着下巴,暗自琢磨道。

……

一路紧赶慢赶,俩人儿气喘吁吁的到了秃顶子屯儿后,天都已经大黑了。

瘦子没进院儿,帮着胡大海把东西都卸下来后,就得赶紧去给马大爷送二八大杠去了。

“等等。”

“你先别走!”

胡大海叫住风风火火的瘦子,从兜里数了三张大团结出来,不由分说的塞进瘦子兜里。

从他进山打了那一公一母两头大野猪开始,瘦子就又是帮自己搬肉,又是送自己狗,还来他家各种帮忙,还和他一起去武安乡卖东西啥的,真出了不少力。

他这个人一向是有钱大家一起挣,一起分,从不干那压榨别人的事儿。

所以这钱,他必须拿出来分一半儿给瘦子。

然而瘦子却毫不犹豫的就抬手拒绝了。

“哥,我这啥都还没干呢,你分我钱干啥玩意......”

“你这整得多见外......”

胡大海正要解释,却又被瘦子抢先道:“我知道你想说啥哥。”

“但是吧,我确实也真没做啥,而且你今儿个还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花了这么老鼻子多的钱。”

小主,

“这次真算了哥,下次吧。”

“下次咱俩合伙打了猎物再平分呗,到时候你想不跟我分都不成,我指定追着你要~”

瘦子把钱塞回给胡大海,打了个趣儿后,就骑上车,不顾胡大海的呼喊,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混小子。”

“也太实诚了些。”

胡大海拿着三张大团结,哑然失笑,摇摇头,最终还是牵着马,抱着一大堆东西,推门进了院子。

一进门儿,就看到黑豹、黑狼、来福三条狗,已经早早的就蹲在了门口,都搁那儿乖乖的在看他。

胡大海扫了一眼西院儿。

嘶风正趴在自己个儿的笼子里,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见胡大海推门而入,也只是动了动耳朵,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的跑过来迎接自己。

胡大海暗叹了一声。

这狗,八成是因为是中午王奶的事儿,搁哪儿郁闷上了。

这种情况也没啥好办法,只能等它自己慢慢调整过来。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

狗子忘性大,给它喂几顿好的,过不了几天,就会和往常一样没心没肺的了。

院子里,老娘正带着她那仨儿媳妇儿在收拾院子。

见胡大海大包小包的回来,一伙人也是立刻就兴高采烈的围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帮胡大海拿东西。

“这都买的啥啊?”

赵月月抱着压力锅的大纸盒子,一脸好奇的朝胡大海问道。

“压力锅。”

“专门儿用来炖山货的。”

“以前搁灶上炖野猪肉,没两三个钟头,甭想炖烂糊。”

“但拿这玩意儿来整,半个小时都不用,骨头都能给它炖酥喽~”

胡大海大步走进堂屋,把压力锅从纸盒子里取出来,得意洋洋的给众人介绍道。

“真的假的?”

“你可别哄我。”

赵月月翻过来倒过去检查了好几遍,一点儿不信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铝锅,能有那么厉害。

“多用用你就知道了。”

胡大海拉着赵月月的手,耸耸肩,笑着解释道。

“那这玩意儿又是啥?”

老妈陈秀娥,则在没人留意的时候,狐疑的从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里,捏着一包肉色的衣物提拎了出来。

“这是啥?”

“给赵月月买的衣服吗?”

“不是,这衣服上头咋到处都是窟窿眼子啊?”

“大海啊,你是不是被人儿给骗了,你瞅这衣服,都是残次品啊,这么薄,不得冻着赵月月啊!”

老妈不解的问道。

赵月月闻言,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可当她看清楚老妈手里拿着的东西时,原本那张白嫩的小脸蛋,刷的一下,就从头发丝儿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儿~

“咳......”

“妈~”

“你别瞎给人赵月月动~”

“那是人儿大海买个赵月月的,你老乱翻啥~”

大嫂和二嫂俩人儿使劲儿绷着嘴,一边儿给老娘拼命挤眼睛,一边儿偷偷杵老娘的胳膊肘子。

同时赶紧伸手,把那件儿肉色内衣从老妈手上抢回来,递给赵月月,示意她赶紧收回屋子里去放好。

“你俩杵我干啥?”

“我就是问问大海是不是上当受骗了。”

“这有啥不能问......”

老娘陈秀娥懵逼的朝大儿媳妇儿和二儿媳儿说道,可话刚到嘴边,还没说完,她突然才反应过来,那衣服是干啥用的。

“……”

“我抽死你这个不成器的混蛋玩意儿!”

短暂的沉默后,老娘陈秀娥勃然大怒,咬牙切齿的拎起根棍子,满院子追着小儿子就是一顿猛抽。

“嗷!”

“妈妈妈!”

“别打了!”

“我这不是也是为了能让你早点儿抱上孙子孙女儿嘛~”

胡大海一边狼嚎,一边慌不择路的在院子里四处躲避,同时单手扶额,满头都是黑线。

他奶奶的,刚才在门口光顾着跟瘦子分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下可好,被老娘给逮了个正着!

“妈!替我也多抽老三两下子!”

“教他天天晚上不干好事儿,就知道欺负赵月月!”

二嫂王桂花笑嘻嘻的在一旁比划着拳头给老娘加油呐喊助威,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

半个钟头后,胡大海揉着鼻青脸肿的腮帮子,苦笑不得的重新站在了堂屋桌子旁。

这一次,他把躲屋里见死不救,只顾看他出洋相的老爸李爱民,以及大哥、二哥也全都叫了出来。

喝了口羞红着脸的赵月月端过来的茶水,胡大海扫视了众人一圈儿,而后就郑重其事的把王奶留给他的那串儿黄铜钥匙拿了出来。

“这是.......”

老妈陈秀娥驻着鸡毛掸子,迟疑的看向胡大海。

“王奶家的钥匙。”

“王奶走的时候把他家钥匙留给我了,说让咱全家搬过去住。”

“我想跟大家商量商量这事儿,听听大家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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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海把下午众人离开后发生的事儿讲了一遍,然后就看向老娘。

老娘则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老爹李爱民。

家里的小事儿,她管,但这种动迁的大事儿,那还是得当家男人来做主才行。

“……”

“我觉着行。”

“正好过段时间政府的人儿不是要给咱家重新盖房子嘛~”

“咱就先去你王奶家住呗,等盖好了再回来。”

“你王奶家那院子还敞亮呢,可比咱家这一亩三分地大多了~”

老爹吧嗒吧嗒的抽了好几口旱烟,咳嗽一声,在烟雾缭绕之下磕了磕烟灰袋子,最终做出了决定。

“那行。”

“择日不如撞日。”

“明儿上午我要进趟山,等我下午回来吧,咱一起先往过搬东西。”

“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胡大海也紧接着补充道。

大哥二哥也点点头,表示无异议,就照你爷俩说的来就行。

胡大海见此情形,也是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毕竟磊大爷刚去世没多久,住进那院子里去,心里多少都会有点儿打鼓、发怵的。

他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的。

但他不能保证爸、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赵月月不在意这些。

如果家里有人不想去的话,那胡大海自己也不会去。

一家人就得聚在一起才红火。

分开了,那就不叫家了,他也不喜欢。

……

处理完正事儿,气氛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

大嫂举着煤油灯,一边儿看说明书,一边儿和老妈一起研究压力锅的使用方法。

二嫂和赵月月坐在一起,挑胡大海买回来的首饰,时不时还会低声偷偷说上两句臊皮话。

结果没几句就把赵月月给整的面红耳赤的,嘟着嘴不愿意搭理二嫂了。

大哥则两耳不闻窗外事儿,虽身处如此喧闹的地方,却依旧抱着英语书读的津津有味,没有表现出一点儿被打扰到了的样子。

二哥则一个人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劈干柴,隔一会儿就会骂上两声,让围在他身边儿跟个好奇宝宝似的狗子们滚远点儿,小心碎木头片子崩眼里。

胡大海等了一会儿,见饭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好,干脆就起身,先去给家里的四条狗准备吃的去了。

照例是小菜地里挑了个痰盂盆儿大小的南瓜,又从地窖子里拿了五六个土豆子。

胡大海点起土灶,起锅烧水,把切好的南瓜块儿和土豆块儿统统倒进去。

而后又抓了满满一大把苞米面儿和一小搓盐,一同撒进去,最后把锅盖子一盖,等东西煳熟就可以了。

平时胡大海给狗子们做饭,都是在西院儿的土灶上做,只有赶时间的时候,才会去灶房里做。

土灶是用石头和黄泥垒起来的,四五十厘米高,底座儿还没个洗衣服的铝盆儿大。

是之前老舅带杨老拐来求鹿茸的时候,胡大海拜托老舅给整的。

不过这土灶容积不行,火力起不来。

给狗子们煳煳点儿汤菜还可以,要指望在这上头炒菜啥的,想都不要想,锅都热不起来。

等了好久,狗饭总算是赶在家里开饭前煳熟了。

胡大海打了声口哨,把四条狗叫过来,依次给它们把饭盆儿填满后,又顺道练习了一下拒食训练。

黑豹、来福,和嘶风都表现的很好。

黑豹和来福表现的好,是因为它俩确实能做到完全理解,并执行胡大海的口令。

但嘶风就不一样了。

它单纯是因为太过emo,没什么食欲才这样的,平时可做不到这么好,馋的要死。

至于黑狼。

呵呵。

胡大海这边勺子都还没从饭盆儿里伸出来呢,黑狼那大脑袋,就已经跟个炮弹似的从那边一头扎进去了,拉都拉不出来的那种~

喂完狗,胡大海抻了抻脖子,刚准备舒缓一下老腰,就看到赵月月站在堂屋门口,正攥着一把筷子,在高声喊他快过去吃饭。

“来喽~”

胡大海笑呵呵的道。

晚上的菜还是很丰富的,都是中午吃剩的,摆了满满一桌子。

胡大海夹了几块儿猪油渣炒大白菜尝了尝后,就悄然放下了筷子。

若是平时,这么多下饭菜,他指定是要多吃上几碗饭的。

但今儿个,一是在国营饭店刚吃完没多久,还没消化完呢。

二就是尝了人家特级厨师做的菜,再来尝自己做的,差距属实是有点儿太大了,完全咽不进喉咙里去~

也就赵月月做的猪油渣炒大白菜还能勉强提起些他的兴趣。

……

吃完饭,商议了会儿明天的具体搬迁细节后,夜就已经深了。

胡大海和爸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依次告了别,而后就搂着赵月月的细腰,哼着小曲儿,美美的回了屋子。

赵月月进了屋,就忙着去给胡大海烧水,热毛巾,伺候他洗漱去了。

胡大海则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从横柜里拿出大铁盒子,把身上剩余的六十九块五毛钱郑重其事的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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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去武安乡生意咋样?”

“挣了多少?”

赵月月凑过来,一边给胡大海轻轻捏肩膀,一边好奇的问道。

“没挣,还倒赔了三十多进去。”

胡大海苦笑道:“原先咱家这铁盒子里头,总共是四千六百三十二块八毛七。”

“现在就剩下四千六了~”

四千六,在这个绝大多数人还穷的叮当响的年代,已经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了。

但在胡大海看来,却还远远不够,甚至差得远呢!

别的不说,光是他想整的内衣店和饭店,想盘个店面儿下来,没个一两万块钱那想都不要想。

就这,还是永安县这种偏的不能再偏的地方的价格。

再往人多的县城走,那价格,就更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