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荃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微颤:
“少荃,我该...该怎么做?”
“沅甫,你听我的,进京以后,你直接住进贤良寺,闭门谢客,谢绝一切应酬宴请,就在寺中等待两宫太后和皇上的召见,陛见时,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切记要站在公正客观的角度上回话,不要添加个人的情感和观点,完事儿后,你在贤良寺宽住两天,自然会有贵人邀你做客。”
“贵人?是谁?”
“到时你就知道了,我现在还不能给你说,这个贵人也需看你上朝奏对后的情况,才能权衡你能否担此大任,如果三日内,无人邀你,你就即刻启程,直奔荷叶塘,关起门来做你的地主老爷,切莫再进朝堂,打听朝事。”
李鸿章咳嗽了几声,因为这事儿,最近思虑过多,有些心力憔瘁。
曾国荃明白其中厉害,没有继续追问,看到李鸿章面如土色,体有不适,便起身准备告辞。
“咳咳...沅甫,你等等,今晚你就到我署上去住,我们同床而眠,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叙叙呢。”
“好。”
曾国荃一口应下,与其他四位老友一一道别,约定从京城回来后,定当亲自登门,逐一拜访。
楼下众人见李鸿章亲昵拉着曾国荃的手走下梯步,皆肃立站起,齐声高呼:
“恭送九帅!恭送九帅!”
曾国荃还是如进门时一般,带着浅笑,摆手回应,接着同李鸿章在亲兵的护送下,乘着轿子,直往总督署而去。
往后两天,曾国荃都住总督署上,白天,旧时老友登门相邀,夜晚,则同李鸿章在书房中彻夜长谈,分析时弊。
第三日卯时,披着破晓晨光,一车一马一夫继续踏上官道,这次送行,没有大张旗鼓,只有李鸿章同几位老湘军将官在城门口目视相送。
送别老友后,李鸿章返回署上,径直走进书房中,从顶端书架上取下一精致雕花小木盒,左手端着小木盒来到书案前,从盒中取出一封密信,信套上用标准小篆写就:“呈少荃阅览”。
信套上没写官爵,也没写全称,更没有落款之人。
李鸿章将信套放在烛火上点燃,直到火苗已经灼到了指尖,他才感到一阵刺痛后,慌忙将信纸套掷到地面上,眼看着信套焚完化为灰烬,他颓然坐到书案前,耷拉着脑袋。
呆坐了半个时辰后,李鸿章起身离开座位,踱步来到窗前,仰望着厚重深邃的阴霾,逐渐被晨曦之光刺穿、吞噬。
他布满密纹的眼角噙着泪,喃喃的声音细微的几乎不可耳闻:
“老师啊,你在天之灵,可别怪罪于我,我这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更是为了你们家族免遭祸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