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一脸崇拜,站在院子里蹦蹦跳跳不止,高声道:“好啊好啊!能学武功又不挨饿,不去是傻子唉!不过,得带上老白。”
白猿坐在石阶上,龇牙咧嘴的,又难看又吓人。
可刘景浊知道,那头老猿,是在笑,由衷的笑。
其实是刘景浊忽略了一件事,他同情小丫头的遭遇,想要让她过得好一些。可他忘记了,一个被她娘亲割自己的肉养活的孩子,能不坚强吗?
可能在白小豆看来,这个太阳不落山的人世间,总是有着一层灰蒙蒙。而刚刚相识的刘景浊,只是这灰蒙蒙的人世间,偶尔划过的一道绚烂光华,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刘景浊轻飘飘落地,轻声道:“咱们去把城里的老伯接来,一起吃个年夜饭呗?”
白猿却是指了指河面,刘景浊一转头,有一位老者驾着小舟,缓缓划来。
老人站起来喊道:“能不能加我一双筷子?”
白小豆跑出去看了半天,忽然转头,指着河面说道:“刘景浊,这个老爷爷是个好人,他给过我一张饼呢!”
刘景浊故意板着脸,“要学武功,不叫师傅?”
小丫头挠挠头,咧嘴一笑,轻声道:“师傅,咱们跟老爷爷一起吃饭好不好?”
这句师傅叫出了口,刘景浊便不再是一朵昙花了。
可能不管过去多少年,白小豆还是始终不敢吃肉,她眼中的世界也始终没办法将那层灰纱扯个干净。可刘景浊想要试试,试试让一个没有童年的小丫头,感受到这个人间的绚烂多彩。
刘景浊走去院外,揉了揉白小豆的小脑袋,轻声道:“当然好了。”
这个年夜饭,其实也是刘景浊离乡之后吃过的第一顿年夜饭,而且有些奇特,守夜却没见半点儿夜色,一颗火红日头愣是不愿落山。
韭菜豆腐馅儿的饺子,白小豆吃了得有十几个。还有一道硬菜,是刘景浊以豆腐雕的一条鲤鱼。
年年有余嘛!
白小豆吃饱喝足后,又拿着山水桥在院中蹦跶了好半天,被刘景浊硬拉着洗了脸后便上下眼皮打架了。
算时辰,已经丑末,可太阳还是怼着大地晒。
白猿趴在白小豆床前,静静看着小丫头。
都上了年纪,何伯自然明白老猿怕是时日不多了。
何伯与刘景浊要了一碗酒,轻声道:“丫头很粘白猿啊,可你要是真带着它往北边儿去,它老迈身子可能受不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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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浊点点头,说道:“我可以用些手段,至多也就是让它多活半年,可正如何伯说的,不能舟车劳顿,只能静养。”
放在今天之前,刘景浊半点儿法子都没有。也是如今身怀雷霆真意,倒是可以布下一道阵法,以雷霆之中的生机,去减缓白猿衰竭速度。
可白猿或许并不想如此。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猿拖着疲惫身子走来,一把将刘景浊的手拉去按在自己身上。
白猿明明白白以心念说道:“我不能让她看着我死,你得带她走,照顾好她。”
放下刘景浊手臂,白猿跃下台阶,转身之后跪伏在地上,似乎在表达谢意。
何伯叹气道:“跟我走吧,咱们两个老东西,结伴走完这最后时日吧。”
刘景浊沉默不止,白猿抬起头,一双浑浊老眼静静盯着刘景浊。
刘景浊只得点头。
一艘小舟过河,两个老迈身影往东。
刘景浊坐在台阶上,轻轻抿了一口酒。
从白猿离开屋子时,小丫头就已经醒了。白猿前脚离开小院儿,屋内被窝里便呜咽不止。
刘景浊轻声道:“丫头,人这一生中会碰见许多个离别,越长大只会越多。有些离别会有重逢之日,有些离别,只此一面,就再也见不着了。白猿老了,他不想死在你身边,你要是舍不得,我带你去与他好好道别。”
屋内呜咽声渐渐消失,白小豆光着脚丫子走出了,坐在刘景浊身旁,小小的胳膊环绕住小小的腿。
“师傅,我要是追过去,他会不会更放心不下?”
刘景浊想了想,伸手按住白小豆的脑袋,轻声道:“不会,白猿看到一个愿意勇敢直面这个人世间的小丫头,会比看到一个不敢道别的小丫头更高兴。”
刘景浊转过头,温柔道:“要去吗?”
白小豆擦了擦眼泪,使劲儿点头。
一只大手拉起小丫头的小手,一大一小两人乘风而起,跨过这条不大的河流,追向两道老迈身影。
白小豆大喊道:“白猿爷爷!”
白猿明显一愣,赶忙转身,一个光着脚丫子的小姑娘已经飞奔过来扑进了白猿怀里。
一双浑浊眼睛泪水不止,白猿以手臂绒毛擦了小丫头的眼泪,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拽着小丫头,指向刘景浊,示意小丫头跟着刘景浊走。
白小豆哇的一声,重新扑进白猿怀里。
小丫头哽咽着说道:“你放心,我会活的很好的,我要学最厉害的武功,我要吃最好吃东西,我要看最好看的风景,我要把你的那份儿也一起吃了看了。”
白猿呲开獠牙,流着眼泪朝着小丫头竖起大拇指。
他最后帮着白小豆整理了衣衫,然后轻轻推开白小豆,转身往城里走去。
可每走几步,就是一回头。
人间自有真情在,不分飞禽走兽的。
刘景浊走上去拉起白小豆手,朝着白猿使劲儿挥舞。
每一次离别,我们都应该高举手臂使劲儿挥舞,即使有些离别,注定没有重逢之日。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往后的某个漫长夜晚不那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