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惨叫,虽然微弱,在他耳中跟在自己而边上没有什么不同,酒楼中也有人听见了,下意识地往声音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秋意泊也是如此。

隔壁桌修士按住了一旁的同伴:“莫要去了,省得惹麻烦。”

另一个修士则是愤慨地说:“这可是在白林城中!”

“你也知道在白林城?”那修士说:“别去了,城中执法队自会去的。”

修士低声咒骂了一句,又听旁边那修士冷哼道:“哼……那位天命已尽,端看他们能嚣张到几时了,你不过元婴修为,何必参与其中?”

秋意泊听到此处心中也有了答案,是血来宫门下在白林城中杀人?

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赤血境沉入苍雾海一事,血来道君能气得直接上门质问玉清道君,其门下自然也要追查此事,总不能让自己的宗门平白无故被人沉入了海中吧?那血来宫还要不要脸了?

秋意泊正烦着,干脆在桌上摆了灵石后便打算离开了,白林城里也不太平,他还是回青莲剑派闭几天关静静心神吧。

正当他走到楼下,忽地有一只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到了他的脚下,一滩血迹从颈项断口漫延了出来,那人头的黑发被血液泡开,如同一朵妖艳无比的花。秋意泊瞬时抬头望去,便见方才隔壁桌的那个说‘天命已尽’的金丹修士已经伏在了栏杆上,只有身体,没有透露。

一个面容阴鹫地老者立在他的身旁,一手还抓着另一个金丹修士,生死未知,他看向了秋意泊,道了一声:“未曾料到道友出来,对不住了。”

他这话虽然是道歉,可他神情倨傲,丝毫没有歉意。

秋意泊记得他,似乎是坐在二楼最角落,是一位合体真君,秋意泊看见他时还心想苍雾道界确实比凌云道界好一些,随便都能撞见真君。

秋意泊没有动,只是看着那老者,那老者又道:“血来宫办事,道友若是无事便速速离开,免得祸及己身!”

秋意泊慢慢地笑了笑,问道:“不知道在这白林城中动手,要罚多少灵石?”

老者仔细地看着他,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不贵,区区一万极品灵石罢了,道友可是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秋意泊摇了摇头:“血来宫乃是一方豪门,我这等剑修是拿不出来的,既然如此,还是当做看不见吧。”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了两个甚至没有说过话的陌生人,就与血来宫对上……在个理由太牵强了。

说到底,血来宫有位道君,所以秋意泊……乃至凌霄宗处处掣肘。

是他们不够强。

做惯了天下第一门,却还有不够强的一日……如同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确实,情爱不过小道,他何必将这些挂在心上呢?想到这里,秋意泊心中一动,心神缓缓平静了下来,隐有几分通明之感,方才那股烦躁不已的感觉飘然而去,叫他轻松不已。

老者一愣,反而笑道:“道友倒是坦诚,比那些只会指桑骂槐的废物好上许多!”

秋意泊不再答话,转身离开,白林城的守卫从他身边掠过,也不曾吸引秋意泊的目光,他见一条小巷景致清雅悠然,便转入了那条小道,小巷九转十八弯,他经过两个弯口,便遇到了一人迎面而来,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方的面容,顿时一怔,总觉得有些眼熟。

对方也在看他,还未等到秋意泊想起来为什么会感到眼熟,对方便迎了上来,腼腆地笑了笑:“原来是道友。”

“前辈认得我?”秋意泊看着对方,对方有大乘修为,他不记得他认识这么一个大乘真君。

那人似乎很是欢喜,笑道:“道友不认得我也是正常,此前在山市上我与道友有一面之缘……那两个法宝我赠予劣徒后,劣徒很是欢喜,我还想着哪日能再与道友相见,好再买上一些。”

原来是买走霞影绿化版的那个人?

对方是大乘期,秋意泊也不意外他能看破他的面具——他自己也有玄真眼这样的异宝,怎么就不许别人有了呢?而且那一层纸糊的假面,能看透也没什么太奇怪的。

别人不看,是因为不敢看或者不想惹麻烦,如果有本事看还不让人发现,那看就看了。

对方身上气息清正,也不像是魔道中人,秋意泊想着估计是看中了霞影实在是好用,自己又有办法掩去那腥风鬼火,买了也不稀奇。他颔首道:“今日我能与前辈再见,可见是有缘,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我道号灵毓,道友如何称呼?即是有缘,也不必称我前辈。”灵毓真君丝毫没有大乘真君的架子,显得很是平易近人,秋意泊则是答道:“我道号长生,道友称呼我一声‘长生’即可。”

灵毓真君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到前面珍宝阁一叙?”

珍宝阁是一家炼器行,不过他们以卖天材地宝为主,法宝是附带的。

秋意泊想了想,总之现在也没事干,就当是发展个人脉也好,便笑道:“只要道友不带我去吃饭就行,刚用完。”

“我本是想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这般的炼器大师可不好请……既然这么说,我们还是去珍宝阁吧。”灵毓真君笑着说。

秋意泊有些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素来只有他跟别人自来熟,别人跟他自来熟的真是第一个。

珍宝阁很快就到了,灵毓真君和秋意泊一进门掌柜的就殷勤地迎了上来:“晚辈见过两位真君,真君,您订的东西已经到了。”

“珍宝阁办事果然叫人放心。”灵毓真君笑道:“还劳烦掌柜替我开一间雅间。”

掌柜的连连点头,一路引着他们上了三楼雅间,又亲自自侍人手中接了宝物送上,灵毓真君看了一眼便抬了抬手,示意将宝物送到秋意泊面前去,他一边拿了灵石付账,一边道:“我那劣徒行事张扬,性子又有些浮躁,行走在外时常得罪人,道友可帮我看看,这些天材地宝是否能做一柄化神期兵器亦或者是防身的法宝?”

他顿了顿,又摇头道:“眼看着外面是要乱起来了,偏偏我还管不住那兔崽子。”

秋意泊听见‘兔崽子’三个字就轻声笑了起来,他自己也老是被这么骂:“道友稍候。”

灵毓真君颔首,掌柜的退下后他又取出了不少天材地宝,八仙桌上被他堆满了宝物,连无相琉璃骨都有两根,甚至还有两件秋意泊只闻其名,不曾见过的天材地宝——一名六壬逍遥砂,一名星罗银羽。

此二者都是苍雾道界独有的宝物,六壬逍遥砂顾名思义,是一种沙粒状的天材地宝,只不过这沙粒每一颗都有六面,对应六壬,每一面皆有其独特特性,炼器时需要对应六壬制作,难度极高。

银罗星羽则是一根臂长的羽毛,通体透明,看着如同水晶雕琢而成,闪动之间,自有银华流转,星辰显现,神妙非常。

这两种秋意泊只听危楼给他科普过,和无相琉璃骨是同一个等级的宝物,都一样的威力巨大,都一样的稀少难找。

谁也不知道这三种东西是怎么长出来的,就跟现世云南的菌子一样,它爱长哪就长哪,反正养殖不了,能不能找到全凭运气。

秋意泊也不免有些心动,他含笑道:“看来道友是下了血本了。”

灵毓真君摇头道:“没办法,只有这么一个孽障,他与我还有些缘分,总要多看顾一些。”

一般提到这种话,意思就是有点私事不太方便说,有点眼色的人就不会再追问下去了,秋意泊自然也没问,正打算说说能做点什么出来,结果灵毓真君接着道:“我那弟子性子与我一位故友一模一样,我那位故友可称得上是惊才绝艳,举世无双,可惜了……英雄难过美人关,早早就陨落了。”

“不瞒你说,我资质其实并不算好,我们两自小一同长大,他叩问真君之境时,我不过是金丹修为,他并不嫌弃我修为浅薄,我却与他起了些龉龃,是我嫉妒他。”灵毓真君眼中流露出一点怀念之色,笑着叹息了一声:“哪想到光阴易变……只留我一人了。”

秋意泊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瓜,不由跟着叹息了一声:“可惜。”

“嗯?”灵毓真君问道:“如何可惜?”

秋意泊道:“听道友如此怀念故人,不禁遥想那位真君风姿,也不知道该是如何才能称得上惊才绝艳,举世无双。”

灵毓真君想了想,认真地说:“他若是能熬过那一关,必能问鼎造化。”

秋意泊还未说话,他摇了摇头:“……也罢,这些往事不提也罢,徒乱我心境罢了……你可看完了?难道光顾着听我讲故事了?”

秋意泊笑道:“道友要说,那我自然要洗耳恭听……稍等稍等,我看一看,道友是怎么想的,这里全用上还是如何?”

灵毓真君道:“拿出来自然是能用就用。”

“不心疼?”秋意泊随口说道,也没指望灵毓真君回答,他从桌上挑了些天材地宝归成了几个小堆,指着它们道:“这些若用上无相琉璃骨,必能成本命兵器,那一堆若用上银罗星羽,做一架飞行法宝倒也不错……打不过,还能跑,看道友也不差灵石的样子,到时候多给弟子一些灵石,一般真君也追不上他,这命不就保住了?”

灵毓真君想了想道:“若是两件都要呢?”

他伸手一推,将所有天材地宝都推到了秋意泊面前:“这些你只管拿去,我只要你所说的那两件,其他的只当是请你出山的了。”

秋意泊道:“用不了这么许多。”

他随手从中挑出了六壬逍遥砂,既然是打着扩展人脉去的,完全不拿或故意拿的很少就是舔狗,拿全部不免给人留下贪婪印象,最好还是拿一件足够贵重的,显示互不相欠但又能显出是给了情面的——修士嘛,最怕欠人因果,交流起来有负担,所以秋意泊就挑了其中的六壬逍遥砂:“我拿这一件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