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长生真君行止这般优雅得体,煮茶焚香如行云流水,他跟人一比,简直就是乞丐和仙尊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吃饭,不自绝简直就是不敬。
是啊……他比长生真君年长那么多,至今还困在渡劫期,炼器也不如人家出色,他想做了许久的东西长生真君轻而易举就能完成,长生真君还那么好看,修为还那么高……他似乎不该活着了,他就是个废物,他不配活着……
忽然之间,有一抹凉意抵在了他的颈项上,钟山真君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握着一把短剑架在了脖子上,而剑刃与颈项所接触的地方却是秋意泊的指尖。
几缕银白的发丝垂落在了他的眼前,他跟着了迷一样盯着那几缕发丝挪不开眼,直到手上的剑刃被柔和地拉了开来,那只漂亮修长的手离开了自己的颈项,他听见长生真君说:“这是怎么了?哪怕是伏波楼的饭菜不合口味,也不必要道友自绝以示愤慨吧?”
秋意泊把玩着那把普普通通的短剑,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好好的钟山真君就要自杀了,人可是在他船上啊!虽然渡劫真君割一下脖子不会死,但万一把脖子给割断了,元婴还不想活,那还是得死的,真死在他船上他怎么解释?这位在北域可是大名鼎鼎,他死了万一北域那边找他算账怎么办?
他怎么听都像是个大冤种。
“真要那般难以入口,我现在就陪道友回一趟海市,砸了那伏波楼便是了。”
钟山真君脸上飞过两道红霞,又在呼吸之间迅速褪去,只留下了无边的苍白,他慌忙地说:“我……我不是……我不是因为饭菜难吃……饭菜好吃的……是我、我……”
秋意泊坐在了他的身边,温和地注视着他:“慢慢说,我不吃人。”
钟山真君张了张嘴,秋意泊却将一盏茶推到了他的面前,用一种微微有些强硬地口气说:“先喝了再说话,一口茶分三口喝。”
钟山真君连忙点头,接过茶水就往嘴里倒,又想起秋意泊的吩咐一口茶分了三次才咽下去,等满满一杯茶喝完,钟山真君的气色这才好了许多,他低着头说:“抱歉,吓到道友了吧?我……我在劫数中,道友不必紧张,这是常有的事情……”
常自-杀?
秋意泊在心中皱了皱眉,却还是用一种温和地语气说:“我与道友……也算是一见如故,想道友见我应如是,道友此前寻到我,不就是为了与我切磋一二?道友还说想要见一见秘境究竟是何等模样,我还等着道友出关带道友四处寻觅一番,道友为何突然就如此……嗯?”
钟山真君的手在膝盖上无意识的抓着,他知道现在应该跟秋意泊解释,他不是不想切磋,也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他就是一时没想开,跟着了魔一样,他该怎么解释是劫数的问题又不显得太突兀?他想得非常清晰,他应该怎么说,可一张口却是无边的局促,方才那些话都在一瞬间被忘到了不知道哪里去,他脑中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发音:“我……我……”
秋意泊耐心地看着他,适时的问他:“可是劫数的关系?你也控制不了你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做了?想说偏偏又说不出口?”
钟山真君一愣,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双目一红,竟然落下泪来,又不好意思看秋意泊,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过了一瞬,他听见秋意泊叹了一口气,随即他被秋意泊捉住了下巴,温柔地抬了起来,一张帕子将他的眼泪擦去了,秋意泊道:“不必想太多……若是实在是过不去这个槛,道友不如就看在我有一难题的份上,替我解了再行了断,如何?”
钟山真君用力点了点头,沙哑地说:“……好。”
他会有什么难题呢?
秋意泊轻描淡写地说:“我在研究如何提高天地灵气的密度。”
钟山真君:“……?”
不是,他怎么没听懂?
他已经废柴到了连听都听不懂的地步了吗?
“密度是对特定体积内的质量的度量1。”秋意泊一手微抬,他掌中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水晶盒,随即他将一颗灵石投入水晶盒内,随即抽出其中灵气,灵气瞬间充盈在了水晶盒中:“将一颗上品灵石的灵气尽数抽取投入盒中后,那么在这方水晶盒中,灵气的数量如何了?”
钟山真君乖巧地说:“变多了。”
秋意泊再度加入一颗上品灵石,依旧将其中灵气释放出来,此时盒中灵气开始显现出了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那现在呢?”
“更多了。”
“是。”秋意泊道:“可是它们都在这个水晶盒里不是吗?”
钟山真君恍然大悟:“所以密度是这个意思?”
他微微一笑,双手合拢,水晶盒在他掌中光芒一线,随即便出现了一颗有两颗上品灵石大小的灵石来,他道:“你看,如果将它们压缩,那就会恢复成灵石的样子,从某种程度来说,灵石就代表灵气的密度达到了一个上限,发生了突破,从气体转化成了固体……”
秋意泊说到此处突然觉得自己装逼失败,他直接拿灵石举例不就好了吗?何必多此一举再放出来?不过他很快想到了转圜的方法,用一种‘聪明如你你应该懂了吧’的眼神看着钟山真君,“如果我们所处的这方道界就是这个水晶盒,我们应该如何增加其中的灵气呢?”
钟山真君下意识地道:“多放灵石……不,灵脉!”
天地广袤,区区灵石要多少才够?自然是要比灵石拥有更多的灵气,而且能不断产出灵气的东西才行,那么也就是灵脉了——灵石本来就是某些特殊灵脉衍化出来的产物。
钟山真君不解地看着秋意泊:“长生道友……你想如何解?这与炼器有什么关系?”
秋意泊解释道:“自然是有关系,你之前说你未曾经过秘境,那我便告诉你,秘境之所以是‘生’,因为秘境中必有灵脉,有了灵脉,才有灵气吞-吐,万物得以修行,否则空有灵根悟性,无法积攒灵气,又该如何修行?那么以此推论,若本界灵气越发浓密,对万物生长都是有益处的。”
就如同秋意泊在苍雾境里头遇到的那个合体蜃妖给他的幻境,他回到了现代,哪怕自己身怀无上道统,身怀极品灵根,可现代明显是一个灵气断绝的时代,他在那里无论多努力,顶多也就是做到辟谷罢了,甚至算不上进了道门——当然,那里是幻境,是蜃妖根据他的记忆制造出来的幻境,或许不一定是那么真,但秋意泊却觉得就是真的。
光看现世各色发达的工业技术,到处都是环境污染,玄学式微,就应该能明白那是一个灵气稀薄到了几乎没有的世界——如果现世有人能够修行,都不必说修到什么真君,但凡能修到个筑基期呢?呼风唤雨,妙手回春那是轻而易举,就算不是人人都有灵根,万分之一,现世光兔朝就有十四亿人口,那就有十四万有灵根的人,再抠出各种因为时代问题造就的问题,哪怕就一千人能修到练气期呢?那国家还那么热情的各色发展为什么?专心培养几个真君不比其他来得强?人形自走核武,不需要设备,不需要人在当地,隔着几万里掐个法诀就行了,要火流星不砸冰雹,要下铁片绝不会爆钢珠。
说个最差的,哪里缺水了,可以找人去真·人工降雨啊!那不比一次小范围人工降雨就得花个至少五百万rb来得简单方便?出个机票就行了!或者更方便,直接找土著修士捏个法诀下个雨不行吗?
秋意泊也明白很可能国家为了让普通民众安心生活掩盖了有修士这一真相,就如同现在的凡间大部分人也不知道有人能修仙一样,可秋意泊就觉得现世是一个灵气几乎断绝的世界,别问,问就是大能的直觉。
他都混到渡劫期这个境界了,有些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一目了然罢了。
秋意泊接着道:“……这些都是说着好听的,实际上我只是想研究如何将秘境融入这片土地上罢了。”
钟山真君满头雾水:“这又是为何?”
他想不明白这对秋意泊来说有什么好处。
秋意泊斜睨了他一眼,轻笑道:“道友不觉得行不可行之事,解不可解之谜很有意思吗?我见道友山景,便知道友与我……”
“有缘。”
钟山真君只觉震耳发聩,如遭雷击,他呆呆愣愣地坐在原地,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似哭又似笑的表情来。
对啊……他不是一直在想着如何做出‘生’吗?法宝再好,不过死物,终究比不得天生地养,可当今放眼世界,只有器灵一法可使法宝为‘生’,可那终究不是一开始便有的,是其主人爱护滋养,以性命相交,才养出的,说是全新的生命,不如说是主人的半身罢了。
可他一直困于这一步,不必提能哭会笑会思考的‘生’,他连简单的草木都赋予不了生命。天长日久,他也逐渐变得浑浑噩噩,从炼器必然成功到了必然失败,他原本的能力好像也被这个无底洞给吞噬了。
他突然明白了,因为他已经为此萌发了心魔。
可他还困在这一步,长生真君……却已经到了下一步了吗?
这意味着什么?
钟山真君突然问道:“你已经……通了秘境的炼制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