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是真的不耐烦,他这衣服穿了有一盏茶了吧?他这辈子就算是还小的时候,也没穿过需要一盏茶才能堪堪上身的衣服,要不是这些料子柔软轻薄至极,他早就让人退下了。

听说这是现下燕京城中最时兴的,昨夜二十几位针线上连夜才赶出了这么一套。

秋意泊道:“多谢,不必了,我身体已然大好了。”

秋意泊说罢,才想到这会儿不是在凌霄宗,说不要就是真的不需要,别人也就心无芥蒂的收回去了。这也算是十三郎和十四郎过来示好,他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反而像是在拒绝他们的善意一样,秋意泊眉间一动,恰好衣服也穿好了,他转身走了出来:“不与你们客气,若我哪天要用,就派人问你们要。”

十三郎和十四郎听到这句话神色才好了一些,也就是自家人,否则刚刚听到‘不必’两个字他们两个就拂袖而去了。

两个侍女捧着玉带和玉佩香囊等物追了出来,秋意泊坐于主座,任两个侍女替他系上玉带配饰,十四郎暗暗咋舌,之前还想着江南府富庶,但终究不是燕京,没想到还能养出七哥这一身气度来。

不说别的,在七哥面前他们两都不怎么敢说话,莫名就觉得有点怂。

好不容易那两个侍女弄好了,秋意泊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接过了侍女递来的麈尾腰扇,放在手中看了一眼,又随手扔还了侍女:“天凉了,不耐烦带着此物,拿走。”

侍女恭敬地捧着麈尾腰扇退下了,秋意泊看向两人:“还有事吗?”

十三郎呼吸一滞,十四郎则是暗中按住了他十三哥的手臂:“也没什么事儿,七哥,难得见一面,何必这么快赶我们走?”

秋意泊轻笑着说:“那留下来陪我用饭?我还没用。”

十四郎苦笑道:“七哥,马上就要到巳时了,一会儿大伯父许是会召见……”

这个点吃了,一会儿还吃得下?到了饭桌上不动筷子,岂不是要挨训?

秋意泊无所谓地说:“那就不去。”

十三郎和十四郎不由在心中发出感叹,他们这位七哥……性格很是疏狂啊!

等到他们走的时候都没想明白,按照他们这位七哥的容貌、性格,在江南府居然一点声名都没有,简直是毫无道理。

秋意泊中午果然没有去秋辟云为他设下的小宴,因为他出门了。

他回来就是为了到处看看,成天关在家里算怎么回事?想要见家中在朝中供职的子弟,至少要等到晚上才行,中午大多都是家中的妇人、小郎君们,秋意泊是懒得专门去见一面的。

此时出门,规矩也大得很,不比他曾经一匹马就走了,又是香车美婢,又是骏马侍卫,秋意泊本想拒绝,但安排此事的赵伯提醒了他一声,说是如此在外才不会招惹麻烦,秋意泊想了想也就随他去了——一回来就太特立独行也太招人耳目了。

他是一个‘死人’,所以要低调,随大流是最好的。

秋意泊没有说要去哪里,家中仆婢也不敢多问,便带着他在大街上慢吞吞地走着,只等他想出去哪里了才往目标方向走,赵伯随行车旁,低声道:“郎君可要去千金斋看看?”

赵伯是知道秋意泊身份的。

秋意泊低笑道:“第一日回来就带我上青楼楚馆?”

赵伯越发恭敬地说:“郎君误会了,千金斋是书斋,取自一字值千金之意。”

“原来如此。”秋意泊道:“倒是我俗了。”

他倒不觉得尴尬,毕竟取了这个名字很难不让人想歪——还是修仙界好,合欢道的青楼都是‘春’字开头,只有极少数的不在此列。弄了这些个花里胡哨的名字,他又几百年没回燕京了,哪里分辨得清?

赵伯忽地道:“是老奴失态,老奴自去领罚。”

按照规矩来说,他应该在提‘千金斋’的时候就将千金斋是做什么的说清楚,而不是让郎君误解后再解释。

秋意泊悠悠然地说:“别动不动说要领罚,我不耐烦这些。”

“是。”赵伯应道。

“那就去千金斋吧。”秋意泊道。

他很有兴趣去书斋,毕竟这么多年没回来,没看过的话本子都不知道有多少,虽然前不久才在寒月道界买了不少,但谁会嫌弃自己的消遣品太多呢?

有了他发话,一众仆婢立刻调转方向,丝毫没有动乱队伍,秋意泊坐在车中要不是他自己五感灵敏,甚至都察觉不出来调转了方向。

他心道别的暂时没看出来,规矩倒是大了不少。

光这一手调转马车队伍的本事,不专门下苦工是练不出来的。

他挑开竹帘看向了周围,路很宽,这是应该的,毕竟这是他当年主持修的。当时修的是水泥路,不通过什么几百吨大卡没有那么容易被压坏,可如今再看,整座燕京都铺满了青砖。青砖看似普通,可一点都不便宜,寻常青砖是指青石板,就是在山中取了巨石开料切除的石板,青石料并不多见,至少燕京城周围没有大规模的石场,得从江淮走水路运过来才行。

以如今的人力物力,这就是一笔巨款,甚至称得上奢靡。再看这些青砖完整,不见缺角,说明时时有人更换——如果只是这条路还好,要是铺满了全燕京,那笔开销连秋意泊都觉得有些咋舌。

恐怕他当年研院一年的开销都不够买铺满燕京城的青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