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这一步也是绝弦算计好的……绝弦之前不曾动手,是因为他的境界不过大乘,与道君相比毫无战力可言,如今他业已阳神,又有道祖与他那位道侣,那动不动手就只是一念之间罢了。

泊意秋笑了起来,他确实是有些得意的:“不然呢?”

“你也不必自咎,毕竟无悲斋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机缘,得了无悲斋的道统,替它重建宗门延续香火已是了却因果……我是真心替你谋划的。”

“唯有真心才能骗过真心?”霁月道君反问道。

泊意秋笑道:“怎么不是呢?”

霁月道君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依旧是春风如许,他道:“既是如此……如今我有的,你已尽在掌中,何必要戏耍我呢?”

泊意秋道:“不,还有一样。”

“什么?”霁月道君看着他,耐心地等待着下文。

泊意秋放下了茶盏,光亮如玉的瓷盏在桌上轻轻地磕了一下,发出了清脆动人的响声。他道:“——你。”

“我……?”霁月道君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绝弦,你方才说,你是有道侣的。若他知道,我该死的理由就又多了一个。”

泊意秋优雅地交叠着双腿,一手搁在了膝头,也跟着笑了起来:“不,他若知道,只会高兴。”

霁月道君一顿,笑着道:“是吗?”

泊意秋估摸着他在心里骂他们玩的真花。

笑过之后,才是正题,霁月道君正色道:“士可杀,不可辱,恕我不能同意。”

泊意秋:“叫你改投入我无悲斋当掌门,就这么辱没你?”

霁月道君:“……嗯?”

泊意秋打了个响指:“左右,这是个因果。如今我们已经还了一半,还有一半,清河道君要我们有机会就杀了你报仇……但我想人是死的,你若是我无悲斋掌门,我们两个当长老的,总不好杀掌门吧?”

“无悲斋现下有一堆小崽子,高不成低不就,你是擅长这些的,不如就留下来给我们当掌门,待养出下一个道君来,你与无悲斋之间的因果也算是了结了……如何?”

泊意秋的算盘打得哐哐响,根本没打算瞒着霁月道君。无悲斋总要有人管,他们总不至于在凌霄宗找道君出来给他们出差——恕他直言,现在凌霄宗里的道君一个是孤舟道君,一个是凌霄道君,温师兄、他爹、三叔乃至几位出门游历的师叔应该都快了,哪个是他们指使的动的?要是十年八年的也就罢了,动辄几百年上千年,他们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求这种事情。

毕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霁月道君这种和无悲斋有灭门之仇的暂时不算人。

再者,这里头除了凌霄道君,还有谁擅长宗门管理?总不能说跟怀黎哥说你别当凌霄宗当继承人了,来这个小破地方给个小破宗门当掌门吧!那秋怀黎也不够格啊!问虚道界里道君又不少的喽!

他和秋意泊是绝不可能接着留在问虚道界管这档子破事了,他们两个加起来才几岁?人生四分之一的时间都花在了无悲斋重建上面,难道没完没了了吗?刚好霁月道君有这么一段因果在,霁月道君要了结因果,他们也想了结因果,不想死,就给他们无悲斋当长工吧,早日养出个道君来,大家都能松口气。

至于扶瑶道祖那边也不是很难,毕竟杀了霁月道君,她从哪里给他们无悲斋找一个敢发心魔誓,对无悲斋没有二心的,还要在问虚道界吃得开,混得来的管理型人才道君来接手这档子破事?

这么一算,霁月道君当真是最合适的。

当然了,也要给点赎身钱,这一码归一码,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更何况还不是亲兄弟呢。

霁月道君扬眉道:“我这把年纪,这个境界,不叫改投入你无悲斋,叫叛门而出入你无悲斋。”

泊意秋玩味地说:“哪里是叛门而出呢?你是为了宗门存亡,不惜一己之身,到我无悲斋和亲来了……我无悲斋也诚意十足,不叫你做有名无权的客卿,也不叫你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老,就叫你登基当掌门,这宗门都送给你了,诚意还不够吗?”

“哦?”霁月道君微笑着说:“宗门当真送我?任我处置?”

“不要说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泊意秋嗤笑了一声:“真把宗门玩废了,那也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霁月道君颔首:“也是。”

泊意秋起身走到了床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霁月道君,一手抬起,霁月道君眉目不动,亦是抬起一手,与他击掌为盟。

“那就这么谈妥了。”泊意秋道:“不过多少要给点嫁妆,别空着手就来。”

“自然。”霁月道君低笑道:“这下好了,真是和亲了。”

泊意秋与他打了个招呼,顿时转身离去了——他第一个找的不是秋意泊,而是扶瑶道祖。

别他们这边说好了,扶瑶道祖一个闪现到了霁月道君面前直接开大摁死了他,那乐子可就太大了。

泊意秋一出霁月道君的寝居,就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别说,和李霁月这种人谈条件,那是真的累人。又要琢磨他的心理底线,又要打击他的防线,真是聊一盏茶的时间都能短寿三年。

或许他是年纪大了,越发不喜欢跟人勾心斗角了。

泊意秋抬起一手,月光与雨水顺着他的指缝泄落而下,他轻轻笑了笑——哎?一眨眼,快要一千岁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