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大牢,他直接被提到了刑讯的屋子,秋意泊趁着别人要拿水泼醒自己之前悠悠转醒,看见满屋子的刑具白眼还没翻呢,就听见赵指挥使清冷的声音:“锦衣卫查案,莫要慌张。”

秋意泊深吸了好几口气,口中的手帕被人取了出来,他暗中舔了舔上颚,这堵嘴可不像是电视剧里随便塞块布就出不了声了,这帕子可是实实在在团紧了压在他的舌苔上,几乎将整张嘴都塞满了,这才能使人无法发声。

赵指挥使又道:“问什么,答什么,老实一些就不会吃苦头,明白吗?”

秋意泊盯着他,过了半晌才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赵指挥使手中有一本厚厚的册子,这估计就是这帮子锦衣卫查出来有关他的资料,赵指挥使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祖籍何方?作何营生?”

秋意泊老老实实一一作答:“大人,我叫秋麓山,祖籍上京,家就住在云水巷,是个木匠……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没犯什么事儿啊!”

赵指挥使没作声,一旁的锦衣卫冷哼道:“大人,这人不老实,我先去叫他吃点苦头,才好老实说话!”

秋意泊回忆着上次的流程,觉得自己一顿杀威鞭是逃不过去了,虽说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他还有点兴奋,但是他怎么就不老实了?!问什么答什么,这还有哪里不老实了?!他苦着脸道:“这位官爷,小的有什么就说什么,万不敢欺瞒这位大人啊!”

“你!”那锦衣卫没想到秋意泊还敢还嘴,转身就去提鞭子,却听赵指挥使道:“打他做什么?秋木匠,你今日为何要去李秀家?”

秋意泊连忙道:“大人明鉴!昨日老李叫我去给他爹的供桌修桌腿!我这才去的啊!”

秋意泊突然顿了一下,老李大名李秀——不是,他和这个名字犯冲是吧?

这一愣,在锦衣卫眼中又是不一样的含义,一个锦衣卫当即怒道:“想起什么,老实交代!”

秋意泊下意识道:“没想到老李大名居然是这么个娘们唧唧的名字。”

一众锦衣卫都是一怔,这也太自然了,不像是在掩饰什么……好有道理。

赵指挥使不动如初:“他不在家中,你为何前去?”

秋意泊讨好地笑了笑:“大人,我秋麓山虽然穷,但人品还是过得去的,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谁不知道谁?他家有事只管去办,他家没人我也进去修得的。大人要是不信,只管去问问街坊里打听打听!”

赵指挥使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道:“先关起来。”

他又与秋意泊说话,语气虽然冷硬,但内容居然还挺和善的:“李秀犯了事,意外牵扯到了你,你这几日是要留在这里,老实些,不要闹事,等查清楚了就放你出去。”

秋意泊连忙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赵指挥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人把他带走关进了牢房,秋意泊从平日里看就是个心大的,回去先狼吞虎咽了牢饭,紧接着就猫在墙角作出一副恐慌的样子顺便睡觉。牢饭是两个高粱馒头加一碗水,别说,这高亮馒头刚蒸出来,香喷喷的,也不是很刮嗓子,刚好秋意泊昨日吃了顿山珍海味,吃两个馒头居然还觉得挺好吃的,半点没有勉强。

锦衣卫这位指挥使人居然还不错——一顿杀威鞭对那些权贵人家的子弟而言,其实只能算是个皮肉之苦,权贵世家的子弟自小吃得饱足,身体远比一般缺衣少食的人强健,背上有了伤口,回家也不缺医药。但老百姓就不同了,也就是这十来年风调雨顺,否则这高粱馒头都得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的好东西,那会儿只要饿不死都算是好日子,药?什么药?生了病受了伤熬得过去就熬,熬不过去就死。

隔壁牢房是个锦衣公子,秋意泊认得出来,这人昨晚就在,既然昨晚没走,说明这人应该就是谋反的那个。秋意泊见他面上死气已显,可能命数就在这几日了。他有些好奇,偏偏也不好多问,只能坐着等。

大约半个时辰后,牢中有了动静,似乎有人走了进来,秋意泊半偏着头看去,就见居然是平南郡主。平南郡主换了一件大红洒金的裙子,头戴金饰,一看就知道是入宫朝见的大衣裳,一旁还跟着个老太监,手中捧着圣旨,后头还有锦衣卫跟着。

她走到隔壁那牢房前,红唇微动,带着一点笑意道:“周文清。”

那人抬起头看去,沙哑地说:“原来是平南郡主,郡主有何要事?”

“自然是来杀你的。”平南郡主一手微抬,示意他看一旁的老太监,老太监谄媚地躬了躬身,平南郡主道:“圣上怜悯你祖上功绩,只杀你这一脉……周文清,我倒是有一件事好奇,算起来我也没得罪过你,你克扣我的军饷做什么?你知道那段日子克扣得我都跟着吃糠咽菜了嘛?”

周文清平静地说:“郡主大义,周某钦佩,只是各位其主,不得不为罢了。”

“我不明白的是你为的什么主。”平南郡主嗤笑道:“我一个女人,不怕大言不惭,以我之能,我平南后大可挥兵北上,这天下说不得也能落到我家头上……但我没有。我想,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若为我一己之私祸害我雁朝黎民百姓民不聊生,十室九空,何苦来哉?”

“郡主乃是皇家贵胄,自然不明白我等贫贱之躯所苦。”周文清道。

“放你娘的狗屁!”平南郡主骂完,眉间流露出几分讥讽之意:“周郎君勿怪呀,你周家钟鸣鼎食,世代簪缨,论起来,王、秋之下,便是你周家,怎么就成了贫贱之躯了?这话叫我老云家的听着心酸呐。”

秋意泊也好奇这事儿。

周文清道:“我早已与周家划清界限。”

平南郡主冷笑一声:“怎么?你一出生就享受着锦衣玉食,等到你犯事儿了就跟周家划清界限了?要真这么好划清界限,那诛九族这规矩早就不成型了。”

平南郡主又道:“周文清,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老实交代出你主子是谁,你老父老母还能保得下来,你的家族还能保得下来!”

周文清淡淡地说:“郡主不必唬我,无论我如何做,周家都保不下来,不光我周家,秋家,王家,张家,谢家……早晚都是这位陛下的囊中物。”

“郡主也不必着急,你手握兵权,威名日盛,听闻南地只认郡主为君,郡主家中这么着急给郡主商议婚事,大抵是宫中已有叫你入主中宫的意思,待郡主成了笼中鸟,就该轮到吴家了。”

“郡主如今连张博文那等废物都愿意嫁,应该是没有谋反之心,可惜,君心难测,郡主便是皇家血脉,大抵也只能保得一己之身罢了。”

秋意泊扬眉,好家伙,他之前看那些贪官污吏死得那么离奇就知道当今皇帝应该不是个简单的人,现在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经过了十几年的风调雨顺,国库充盈,又刚好有了平南郡主平了外乱,就打算趁着这会儿左右无事来中央集权了。

老一套,谁有威望权柄就打谁,首当其冲就是各大世家。世家与皇室本来就是互相制衡的,世家等着皇室孱弱就夺权,皇室也在等着卸磨杀驴——左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看谁棋差一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