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浩宇,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完全是机械式行走,身心皆被逃离的念头占据。
往昔家中,哥嫂的尖酸刻薄、侄子的蛮横无理,像恶魔的利爪,将他生活搅得支离破碎,日子满是窝囊与憋屈。于是,他铁了心,牙关紧咬,绝不回头,定要远离这令人窒息的“炼狱”。哪怕前路荆棘丛生、迷茫难测,哪怕风雨要将他单薄身躯撕碎,也绝不回头,他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再困于这“牢笼”般的家窝囊度日。
雨幕遮眼,他不知走了多远,摔了多少跤,每一次滑倒,泥水溅满全身,手掌擦破、膝盖磕肿,可他骨子里那股倔强如火焰般蹿升,咬着牙,一声不吭又爬起,继续趔趄向前,一步一步,似在和命运赌气,又似在黑暗中寻一丝曙光,就这般一直走到了天亮。雨却没半分怜悯,仍噼里啪啦砸落,阴沉天空毫无放晴迹象。
张凤珍的家里,灯火摇曳,她坐在床边,一夜未眠,满心都是担惊受怕。眼眶通红,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都快要哭干了,脑海中尽是浩宇在风雨里的凄惨模样,怕他遭遇意外,怕他迷失在黑夜,种种担忧将她的心揉得粉碎。好在天刚破晓,三位老师便心急如焚,冒着风雨、打着雨伞匆匆赶来。张景华站在篱笆墙外面,提高音量高喊:“张凤珍!浩宇回来了吗?”
听到喊声,一夜未合眼的张凤珍,身子晃了晃,才勉强站起身来。她面色苍白如纸,眼眶深陷,满是疲惫与憔悴,抬手无力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房门,伸手打开两扇陈旧的房门。那房门连栓都没上,篱笆墙的栅栏也是敞着的,昨天夜为了防止浩宇夜里回来进不来,家里一直都保持着这样。
此时,三位老师神色焦急,脚步匆匆,已然走进院子来到门口,被张凤珍请进了屋,张凤珍瞧见他们,眼眸中满是无助与失落,冲着他们三个缓缓摇了摇头,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凄然说道:“张老师,王老师,方老师!让你们三位费心了!浩宇,昨天晚上一夜未归啊!我这心里,就像被猫抓了似的,慌得没着没落,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话落,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她抬手捂住脸,瘦弱的肩头微微抖动,满心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
三位老师见此情景,心里皆是“咯噔”一下,心瞬间悬了起来。张景华赶忙上前一步,伸出手像是要扶住张凤珍,神色恳切,出言安慰道:“张凤珍!你先别这么悲伤,孩子机灵着呢!说不定是雨太大,躲在哪处避雨了,一时没来得及回来。我马上就去组织村民,到新塘那附近仔仔细细找一找,肯定能寻着他!”
“是啊,凤珍嫂子!你可千万别着急上火,浩宇那孩子脑袋瓜好使,平时聪明的很,肯定没事的!”王老师在一旁附和着,眼睛里透着笃定,试图用这份笃定驱散张凤珍满心的忧虑。
方老师也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浩宇那么聪明伶俐,指定是找到了个特安全的地方,躲在里头,估摸着想等雨停了再稳稳当当地回家!凤珍嫂子,你真的不必担心,我们现在就着手去组织村民,大伙一起找,效率高着呢!你千万要稳住,别着急啊!”
张凤珍听着老师们暖心又笃定的话,泪水模糊了双眼,满心的感动汹涌澎湃,膝盖一软,立马就要给三位老师下跪。
两位女老师眼疾手快,见状立刻一左一右、上前一步把她扶住,脸上满是焦急与诚恳。张景华也赶紧双手稳稳地托住张凤珍的胳膊,语气急切又郑重地说道:“张凤珍!使不得呀,浩宇是咱们的学生,咱们身为老师,教书育人、护学生周全本就是分内之事,哪能受你这一跪,应该如此的是我们呐!”
王桂荣也在一旁紧紧拽着张凤珍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声音温和又透着亲近劲儿:“凤珍嫂子!浩宇可不单单是我们的学生,咱们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呐!邻里乡亲有难处,咱们帮忙那是义不容辞的事儿,你千万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浩宇找回来。”
方德凤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后,神色凝重地提醒道:“凤珍嫂子!你稍等会儿就去通知你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让他俩也搭把手帮忙一起找,人多力量大嘛。毕竟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他们引起的,昨天傍晚那档子事,他们理应负起这个责任来,多些人手,找起来也能快些。”
张景华顺势转头,看向王桂荣与方德凤,眼神中透着果断与干练,迅速安排道:“王老师,方老师,咱们时间紧迫,不能耽搁,我们三个分头行动!各自负责一片区域去召集村民,完事之后,都在村口聚齐,汇总下情况,再统一安排搜寻方向。”
“嗯!好!”王桂荣利落地点头应下,边应答边撑起雨伞,作势就要转身出发。
“好的!张老师!”方德凤也不含糊,声音洪亮,脚步都已经迈向门口,准备奔赴村子各处去组织人手了。
就这样,三位老师离开张凤珍的家,身影匆匆,各自朝着选定的方向,一头扎进村子里,忙着去敲开一家又一家的门,扯着嗓子呼喊着村民帮忙寻找浩宇去了。
张凤珍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满心无奈与酸涩,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大儿子家。抬手敲响两扇木门,“咚咚咚”的声响在清晨静谧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许久,屋里才传来吴浩传不耐烦的抱怨声,与拖沓的脚步声,吴浩传睡眼惺忪地拉开门,头发蓬乱,衣衫不整,还打着哈欠,那模样一看就是睡得极为舒坦,丝毫没有因弟弟彻夜未归而有半分担忧之色,对浩宇有没有回来全然不在意。可当他看清敲门的是自己的母亲时,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嘴角耷拉着,立马就不乐意了,扯着嗓子怒道:“你一大清早敲门干什么?报丧啊!”
这恶毒的话一出口,就像一把利刃直直戳进张凤珍的心窝,疼得她眼眶瞬间泛红,心口像被无数根针扎着一样,密密麻麻的痛感蔓延开来。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张老师描述的昨日傍晚那不堪的一幕——大儿子吴浩传,满脸戾气,飞起一脚就把浩宇踹进了闸凼,浩宇弱小的身躯在泥水里挣扎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这般回想,让她心底对眼前这个亲生大儿子,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怨愤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