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就选择了出院,继续工作存钱。

趁着还干得动。

多攒一些钱留给老婆孩子。

十五年前,建筑公司对工人的审核还没有那么严格,所以他患癌的事情并未被公司其他人知道。

在工地坠亡后,若是不良心的公司,其实可以把责任推到他头上,只给一点赔偿了事。

但是长海民建公司非常厚道,哪怕在他死后,医生也提了他即使不坠楼,也会因病情命不久矣的事,施工方的负责人还是联系了他家人,给了一笔巨额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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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知道这事情做的不地道,但实在也没有其他办法,能在短时间给家人留下更多钱。

他母亲瘫痪在床,儿子因为小时候高烧失聪,他连给孩子买助听器的钱都没存够。

一旦他死去,老婆要照顾还年幼的孩子,还要照顾他母亲,他就觉得自己很废物。

也正是因为长海民建赔的这笔钱,他的儿子终于能够拥有一副助听器,妻子也在万般重压之下有了喘气的机会。

他死之前给妻子留了信,所以从楼上摔下去的时候,他其实并无恐惧,甚至希望能够死得干脆利落点。

元酒听他一字一句的讲述,内心波动不是很大。

倒是一旁醒过来的张德勋,默默无声地扶着墙站起来,看着眼前的男鬼,心绪复杂。

生来不知缺钱是何滋味的小少爷,此刻感受到一种生存带来的压抑与窒息。

他默默扭头看着墙角,伸手在脸上拍了几下。

元酒捅了捅坐在地上的男鬼:“行了,我不会把你故意骗赔偿款的事情告诉别人的,赶紧起来干活了~”

……

尹宽的情绪被一秒打断,张德勋默默挪到元酒身后,指尖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说道:“小观主,你不觉得这只鬼有点可怜吗?”

转身离开的尹宽,温声突然回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但碍于元酒在侧,收紧了下颚走出门口。

“这世上可怜人多得很。”元酒看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嘴角轻抿了一下,“怜悯这种情绪,有时候更是一种讽刺。”

“为什么?”张德勋不解。

元酒凝眸道:“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去怜悯他人?”

张德勋沉默了片刻,试探道:“善良的人?”

“不是,是比被怜悯的人过得好的人。”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一个坏人可能曾经做过很多好事,一个好人曾经可能也做过一些不为人知的坏事。”

“真正纯善之人凤毛麟角,可能你这一辈子都碰不到一个。”

“你现在是站在什么位置,以什么心理去怜悯他?认真想想吧。”

张德勋看着元酒转身离开,笼罩着楼梯间的屏障一瞬间破碎,门外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全都涌入了他的耳中。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不定。

忽然间,他就明白了元酒的意思。

如果他不是张德勋,不是张家的二公子,只是门外普罗大众之一,终日奔波,苦于生计,苦于明天,苦于未来。

他可能就不会有现在的感慨,而是将尹宽之事当个新闻听完就忘到脑后,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居高临下的怜悯。

虚伪而又讽刺。

张德勋低着头,情绪低落地走出楼道,与元酒站在寄存柜旁,开口道:“那我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元酒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奇怪道,“为什么你觉得尹宽会需要你的怜悯与帮助?他都已经死了十五年,活着的时候最困难,但那已是过去。他干净利落地结束自己的一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你只看到了他失去活着的机会,为何不换个角度看问题?”

“他的死亡,免去了与病魔的漫长抗争阶段,不会在没有尽头的治疗中,拖垮整个家庭。他甚至还算计了建筑公司,给自己的家庭留下了一笔丰厚的赔偿金,缓解了他妻子的经济压力,也让他的孩子能重新听到声音,瘫痪在床的老母亲也拥有相对更好的条件。”

“这些是他活着无法做到的,但在死去之后,他全都做到了。”

元酒双手抄在兜里,面无表情道:“尹宽可比你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