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至此处,老歪哽咽起来。我看得出来,他想要描述一下父母的样子,但是似乎一回想到那时的情景,就让他不寒而栗。我点燃两支烟,递给他一支,他默默抽了起来,终于还是没能说出他见到父母时的场景,只是简单说了说之后的事情。
老歪说,他见过父母之后,身体好像飘了起来,四肢无力,还是他那个比他壮实的大表妹搀住他,他才没有倒下。离开了太平间,大表妹带着老歪去见了他姨。姨甥相见,又是抱头痛哭一场。老歪姨痛骂着那个渣土车司机的时候,忽然一激动,差点晕过去,家人不敢再刺激她,便让二表妹夫带着老歪出去找了个小饭馆吃了顿饭。老歪喝了很多酒,二表妹夫是第一次见到他,看到他脸上的疤痕,觉得他像是个混社会的,不敢劝,只能任由老歪喝酒。老歪通过这位新晋的表妹夫处得知了警察对于这起事故的描述,这让老歪再次悔恨起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为了儿女私情和蝇头小利弃父母于不顾,他要是当初陪着他们一起来就好了,也许自己的拖沓会延缓他们此次出游的时间,从而避免与渣土车的“亲密接触”。老歪喝多了,二表妹夫让二表妹给他开了间房。老歪带着浓浓的醉意和无法缓解的悲伤,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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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认定上没有任何疑问,抢行的渣土车全责。不过为了避免冲突,警方并未让老歪等家属见到渣土车司机。老歪不干,非要见见“凶手”才善罢甘休。警察苦口婆心地劝慰老歪一番,耐心地告诉他,法律会给予一个公正的裁决,让他要坚信中国法律的公信力。警察还说,死者为大,按照咱们国家的习俗,还是让逝者早日入土为安。老歪查了半天法律条文,知道肇事司机不会受到非常严重的惩罚,即使无力赔偿,最多也就是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而这种货车一般上的都是高额全险,保险公司能够赔付很高的金额,渣土车司机认罪态度良好,很有可能会从轻判罚。
老歪想不明白,同样是出人命,为什么交通肇事罪的处罚力度这么小,与逝者相比,肇事者几乎不受任何影响,蹲两年牢就能出来继续祸害人间。
我对老歪说:“法律是无数精英经过无数案例归纳总结出来的最为妥当的规章秩序,即使再怎么质疑,这也是目前为止最科学的方法了。”
老歪摇摇头,说:“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不懂吗?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是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老歪说得对,我无法反驳,毕竟这件事情没有降临到我的头上,我无法完全地感同身受。
老歪的父母很快就火化了,而事故处理流程和之后上法庭还需要很长时间,老歪没有继续留在河南等结果。他将父母的骨灰放在了一个骨灰盒中,暂时寄存在当地的殡仪馆中,等回北京准备好墓地之后,再将他们接回来。老歪在他姨家前后耽搁了一周,在老歪姨和两个表妹的斡旋下,三位逝者一起办了告别仪式。
等到父母的后事处理完之后,他向自己的姨和表妹道别,说要回家给父母找寻合适墓地,等之后再将他们带回家。老歪姨搂着老歪,说,李貌,以后姨就是你妈,你要是想妈了,就过来看看我。老歪哭了,答应了他姨,说以后要把她接到北京来享福。老歪姨说,算了吧,这三十来年,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习惯了,你有这份儿心就够了。
老歪和亲属告别,登上了回北京的高铁。他回到家中,屋里空荡荡的,父母不在了,显得十分冷清。他颓然地坐在父母的床上,耳边仿佛响起了他们平常的拌嘴声。老歪给贾婷婷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说这些天的事情,然后他对贾婷婷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就连于小北也不行。贾婷婷说,我已经跟辰辰念叨过了。老歪说,那不要再告诉别人了。贾婷婷说,行。
老歪找出他父母退休证上的照片,找了个快印店放大打印裱框,他要把父母的照片挂在家中。老歪拿着裱好的照片回家的时候,遇到了二楼正要出门买菜的张大妈。张大妈见老歪抱着两张遗像,赶忙拦住老歪,有些惊讶地问,你爸妈这是怎么了?老歪知道瞒不过去,简单说了一句:“上个礼拜,他们在我姨家出交通事故,没了。”张大妈还想问些什么,老歪一闪身,从她身边溜过,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钻进家里不再出来。贾婷婷下课后,想要陪陪老歪,便问老歪在哪儿。老歪说,婷婷,我想一个人在家静几天,我要好好想一想。贾婷婷问:“李貌哥哥,我陪你一起想吧。”老歪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只是想安静安静,过几天就好。贾婷婷说,我不希望你难过,我想和你在一起。老歪说,我不可能不难过的。贾婷婷说,李貌哥哥,我爱你。老歪说,婷婷,我也爱你。贾婷婷说,我在酒吧门口贴了张暂时歇业的条子,也告诉小赵(老歪酒吧的兼职服务员)这几天别来了,等我的消息。老歪说,谢谢你。贾婷婷说,李貌哥哥,我是你的人,你不用对我说谢谢,我为你做这些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老歪说,婷婷,你真好。贾婷婷说,李貌哥哥,你要是想通了,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想见你。
老歪没有把父母的遗像挂在墙上,主要是因为他没有找到钉子,这些东西都是他爸收拾的,他不知道放在哪儿,而且现在又没心情去翻找。他抱着遗像走进父母的卧室,觉得还是把照片摆在他们的床上比较好,仿佛他们仍然在床上安睡,从未离去他一样。
老歪每天晚上都会蜷缩在父母的床上入睡,就像小时候挤在他们之间一样。
老歪在家里憋了近一周,接连不断地抽烟,饿了就点外卖。他不洗脸,不洗头,不洗澡,不刮胡子,甚至连衣服都不换,窗户都不开。很快,屋里就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不过老歪闻不出来,他的嗅觉都快被烟熏得失灵了。
老歪似乎想了许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过,他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半天,只有拿外卖和上厕所的时候才会下地,那时腿早就麻了,他也浑然不知,于是就摔了几个跟头。
老歪知道于小北他妈来敲过几次门。老歪心里清楚,一定是张大妈跟于小北的妈妈嚼舌头根儿来着,不过目前于小北还没联系自己,看到他妈妈还没有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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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老歪:“你丫还把我当不当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