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又乱又油腻,贴在头皮上。发梢也腻在一起,很少的几缕,搭在肩膀上。
她无力地顺势倒在沙发上,安宁便把她的腿顺了一下,让她躺好,然后取了毛毯盖在她身上,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睡吧,好好睡一下吧。”
“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她还是要撵他们走的。
“你睡吧,我们在这里陪你,我们不说话,不打扰你。”
安宁永远是好脾气的,温言细语的。
“不用陪,你们……走吧,走吧。”
年春固执地,驱赶着她的朋友。
灵生看着沙发上单薄的一小堆身影,明明那样孱弱,那样楚楚可怜的,她却还在那样无情地驱赶她们。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起,她立在沙发前,胸口起伏着,面色逐渐地罩上一层寒霜。
“你就这样吧,要到什么时候?永远这样?你准备就这样伤心死,抑郁死,饿死,黑暗死吗?”
安宁被灵生突然的怒气唬住了,她摇摆着手,示意她不要这样对待年春。但是,她哪里控制得住灵生的怒火?灵生看也不看她,只盯住沙发上苍白的年春,继续道:
“你的黑暗,我刚刚走过,我最能切身体会。可是,难道要永远待在黑暗里吗?走出来吧,一定要走出来的。世上还有我们的眷恋,还有我们的牵挂,我们还没有资格放弃自己。是少华自己放弃了自己,难道你也要放弃自己吗?难道你要为了少华,放弃你自己,放弃所有人吗?你要一样的放弃一切责任吗?这样做,真的对吗?”
一滴清泪从年春的鼻梁上滑落,又是一滴滑落,接着无数滴,汇成了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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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轻轻扒开她的碎发,用指尖轻轻地试图抹去她的眼泪,却只是弄湿了自己的手,那眼泪已经决堤了,泛滥了。
灵生看见,心中一痛,放缓语气,
“年春,救救自己吧,把自己从黑暗中拉出来。我们虽然失去了伴侣,但我们的人生还很漫长。自己的人生路,要靠自己去走完。不要放弃,前面的路,我们一起面对。你眼前的黑暗,让我们一起跨过去好吗?”
“对,我们一起面对吧,亲爱的。不要赶我们走,好吗?”
安宁哽咽着,她的眼泪滴落在年春脸上,与年春的眼泪混流着。
灵生也走过去蹲在沙发前,握住年春的手,三人聚在一起哭。
她们无言地相拥着哭了一个下午。
移民村,少华家的小院里,月亮清冷的光照在灰色的柿子树上。冬季的老树,已经片叶不存。
破旧不堪的摇椅还是被安顿在柿子树下,老人还是会在这里久坐,只是老人已经很少言语,他也不再摇动椅子,没有了悠闲的日子。
他只是微微抬起头来,沙哑的声音,像是从一个陌生人的嗓子里发出来的一般。
“你来了。”
“爹,我来看你们来了。”
年春看到一个更加破碎的老公公,心里难抑的悲酸,差一点落泪。但是,她强行把眼泪吞回去了。太过悲酸的情景,不宜流下辛酸泪,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老人只是咳嗽,嗓子眼里破裂似的混响声,他看起来更像是蜷缩在椅子上的。他的身形已经缩小了一大半,人过于衰老的时候,都会明显缩小的。
夜晚,老人早早回屋睡觉了。年春就坐在摇椅上,孤零零地对着月亮发呆。
屋里,老人的咳嗽一直持续到下半夜才停歇。年春心疼着老人的受罪,一边想着,自己要做点什么呢?
第二天,年春告别移民村。她已经计划好了一场旅行,临行前来看看移民村的老人们。
婆婆和少美夫妇站在门口,望着年春一步一回头地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弟妹!”
少美呼唤一声,扑上来,抱着年春大放悲声。婆婆和姐夫僵立着,眼里都喊着泪水。婆婆,在不停地擤鼻子,牵起衣袖揩眼泪。
年春看到他们背后,堂屋的窗子里,老公公手把着窗框流泪。
年春压抑着自己的悲酸,加快脚步,逃也似地远去了。告别的亲人,还在风中立着,不肯撤离。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等待又回来么?还是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