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不停的转换话题,直到再也想不出话题,不由讲起了二人童年的勾当。却不想一发不可收拾,谈兴大增。再没有了起初的拘谨,也没了陌生感,不知不觉,两瓶桑落酒就喝完了,外边的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
“三郎能蒙荫入监,想必家世不凡。”郑直看火候差不多了,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试探。他早看出来,孙汉十分忌讳提家中情况。若是别人,郑直也没兴趣,可他和孙汉斗了这么多年,实在想不通。毕竟他没听人讲孙汉有啥大富大贵的亲戚,怎么就平白无故的能够获得荫监。
“啥不凡……”孙汉显然经不起酒精考验,如今连开口都困难“俺就是个阉竖之后……”
郑直揉捏额头的手一顿,阉竖之后?中官立功之后同样会受到奖赏,在外镇守的中官除了增加俸禄还可以为近亲侄孙求来封赏。可一般都是转入锦衣卫获得的世职。蒙荫入监的,郑直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他也懂了之前孙汉为何每每提到这些都态度躲闪。
孙汉和他确实都不会聊天,合着之前他俩就是在互相给对方添堵。想到这,郑直反而释怀了。
因为孙汉醉的一塌糊涂,郑直只能陪着对方在这雅间休息。好在他也喝了不少;好在这里光看外边的风景就不会让人乏味。待日暮时分孙汉总算清醒一些,郑直本打算送对方回家,刚刚他问了很多,可是被婉拒了。
郑直如今已经懂了孙汉的心结,自然不会强求。他一再确认对方无恙后,这才离开汇文楼,拦了马车回禄米仓。
看着车窗外沿途景色,郑直不由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变了。不晓得为啥,看到如今的孙汉,就让郑直想到了入京之前的他自个,骨子里本能的就感觉低人一等,处处谨小慎微,处处未战先馁。如今想来多么荒谬,魏武不也是阉竖之后吗?再想到杨儒讲的“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谁还能看得起你?”突然感觉这段日子他做的简直荒唐可笑,再也不能考上进士又如何?以监生身份释褐又如何?九品杂职不是官吗?手里握着的不是权吗?再讲了,侍郎都被他气的吐血了,知县算个啥。
有了这种顿悟,郑直连日来的阴郁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他都等不及,现下就想尝尝真正做官的感觉了,毕竟要等十几年,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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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来到禄米仓口停下,郑直付了钱,下车徒步回家。之所以如此,倒不是马车进不去,而是他感觉如今浑身热血沸腾,充满了力量。若是不想办法消耗出去些,今夜估计睡不着了。
却不想没走多远,旁边传来了一句抱怨“郑兄可回来,俺都等半日了”
郑直一扭头,正是上午在国子监遇到的那个跋扈的郑禃“郑监生等俺何事?”
“郑兄瞧不起俺们广西人?”郑禃突然发难“还是瞧不起俺?”
“郑监生太过了。”郑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激将法而画地为牢“你代表不了广西。”
“也对。”本来以为郑禃会恼羞成怒,不曾想,对方竟然坦然接受“实不相瞒,俺有笔买卖要和郑兄商讨,大买卖。”
郑直看了眼对方“俺是读书人。”他确实很想做买卖,可对方来路不明,他不了解,所以根本不愿意纠缠。
“这个是俺的诚意。”伴随着郑禃那特有的腔调,一个茄袋撞到了郑直怀里。
郑直接住,刚刚这一下,他感觉里边的不是金银。果然打开后,是一块砚台大小的黑色木头“乌木?”
“果然识货。”郑禃走了过来“俺诚意很足,不晓得郑兄可愿意找地方歇歇脚?”
郑直想了想,把茄袋封好递给对方“俺怕拿不出郑监生要的。”
“郑兄何必见外。”郑禃脸色不悦,却并没有恼羞成怒“这件事,俺保证郑兄能够给得起,而且愿意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