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的数量有限,不可能全国各地在哪都亲自查案。
因此地方上的办案主体,依旧是州府级别的法曹,以及省一级的按察司。御史只能要求在办案时监督,或者在办案之后提出质疑。
强行要求联合办案也可以,但必然跟地方官闹得不愉快。
邹清叹气道:“赵鼎是陛下钦命的总督,他的权力比寻常布政使大得多。他硬要揽下案子,我们还真不好去争。反正案子摆在那里,他要是敢徇私,等于就是引火烧身。”
富元衡撇撇嘴,也不再继续说什么。
督察院的所有御史,虽然有品级高低之分,但互相之间并无从属关系。
即便是督察院的一把手左都御史,原则上也跟普通御史职权相同。
富元衡虽然资格老、品级高,但邹清如果豁出去了,同样可以不用管他在说啥。
只在具体办某一件案子的时候,临时成立一个调查小组,组员之间才有严格的职务划分。上级交代的任务,下级必须老实听话。
更何况,富元衡现在是督察院军正监的老大,跟邹清已经不在同一个细分系统。
次日,富元衡改变行程,直奔银川府而去。
离开盐州城数里,邹清骑马追上来:“富军正,我还是决定去看看。”
……
银川府,宁夏按察司衙门。
炫州知州杨愿非常害怕,但还是咬死了不松口:“那些都是反贼,胡乱攀咬而已。难道按察司不相信朝廷官员,却相信反贼的诬告?牲畜、粮食、种子、农具,全都按公文如数发放了,炫州官吏已经仁义无比。”
“可这些反贼呢?不思皇恩浩荡,阴谋叛乱复夏。我们得知消息,立即出兵镇压。反贼们被挫败阴谋,自然心中怨恨,所以才诬告炫州文武。还请按察使明察啊!”
宁夏按察使翟定方,面无表情质问:“抓到二十几个从炫州逃走的贼寇,他们的供词全都一样。你还敢狡辩?”
杨愿叫屈道:“冤枉啊,那些反贼肯定是早就串过口供的。”
“胡说八道,”翟定方咆哮道,“他们是在不同时间不同地方被抓到的,如何才能串供?”
杨愿说道:“他们造反之前就约好的。”
隔壁几间房,炫州的州判、各曹司、两县县令、州县属吏,也在分别接受审问。
众口一词,他们才是提前串供!
至于军人,由总督赵鼎亲自审问。他的权力特别大,是可以直接审问军将的,但只能审案不可判决,需要把结果上报给刑部和兵部。
指挥使蒲泉一副受害者模样:
“俺在巴州就投军,一直跟着李枢密打仗,哪能不晓得军法厉害?贪污克扣这种事情,是绝对不敢做的。俺以前驻守陕西,就从来没有贪污过,怎会到了宁夏突然就贪污?”
“那些西夏余孽,俺跟手下的将士,确实对他们不好。异族蛮夷,为啥要对他们好?或许是在俺这里受了气,又或许是被州县长官没收田产牧场,那些混蛋才煽动部众造反的。”
“俺得知了消息,当天就奔袭数十里杀去,连夜袭营把反贼给杀败。又来追杀残余,足足花了半个月,不但流汗还流了血。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咋报捷文书刚发出去,总督便把俺提来审问?就因为那些反贼胡乱攀咬诬告?”
赵鼎默默的听着,却在思考其他问题。
杨愿声称自己是秦桧的学生,蒲泉声称自己是李宝的亲兵。这两个家伙该不该一查到底?
真查出事来,秦桧和李宝肯定赶紧撇清关系,但事后多半就把他赵鼎给记住了。
炫州的乱子闹得不大,完全可以掩盖过去。
却又涉及到大规模贪污,而且巡察御史也知道了,谁敢包庇极有可能引火烧身。
彻查必须彻查,难点在怎么掌握一个度!
就在赵鼎权衡利弊时,外面突然敲门声响起。
“进来。”
一个官员快步走到赵鼎身边,贴着他的耳朵低语:“鸣沙县主簿吃不住吓,已经全部招供了,坚称自己是被拉下水的,而且他没有分到多少钱粮。鸣沙知县贪得无厌,把许诺给主簿的赃款赃物私吞一半。”
赵鼎冷笑:“同伙的赃款也敢霸占,还真是贪婪到没有脑子!”
那官员说道:“鸣沙县的仓库,里面的物资都是假的,一把火烧光了全推给反贼。”
烧仓大罪!
赵鼎瞬间不再思考什么利弊,那些家伙胆敢烧毁官仓,整个案件已经没有任何回转余地。
即便烧的是空仓,主犯们也属于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