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得心慌，穷极无聊，干脆也站拢到卖幼崽儿处凑热闹。鸭娃儿分大小，大的八块钱一对，小的六块钱一对。鸡崽分公鸡蛋鸡乌角鸡，分别是八块钱一对，七块钱一对，十一块钱一对，鹅儿只有一种，买的人也最少，十二块钱一对。

卖的最多的当然是鸭娃儿和蛋鸡了，买的人大多还是中老年妇女。无一不背着背篓，无一不在这几处卖幼崽儿的摊位前来来回回走上两趟。

老张就站在那矮矮胖胖的老板身后望着，这里虽然有好几家卖幼崽儿的，但尤数他家生意最好，夫妻两个人，一个从筐里捞崽儿像在路上弯腰捡枫叶，一个算钱找钱的速度仿佛心里装了把算盘。

老张望得久了，由不得也抹嘴暗自笑起来，笑强势的妻子和暴脾气的丈夫，也笑买主的抠门和卖家的精明，任何时候，做生意这回事可不是个人想象当中的那么简单。

“我看你这个六块钱的和八块钱的也没啷个区别嘛？便宜点不？年年在你这里买，年年还卖那么贵，年年还遭整扒棒，你还是合适点嘛。”

“你怕在开玩笑哦！年年在我这里买还不晓得我的为人。”暴脾气的丈夫立即道，他装作十分生气的认真模样，快速从腰间皮带上挂着的塑料袋子里扯下来一个，另一手从筐里揪着脖子拎出一只六块的和八块的来：“你看哈这叫没有区别啊？大恁多你看不出来？你在吹！我卖了恁多年的鸭娃儿我还整你扒棒，你在开玩笑！你看看，你个人看，我这个鸭娃儿你还不满意你还要啷个才满意欸！”

那边正收着人家钱的妻子便头也不抬的配合道：“在这里卖了恁多年的鸭娃儿没得哪个说我整人家！八块钱的鸭娃儿吃粮食饲料都要多吃好多天你还说看不出来！倒是哦，都是会下蛋的鸭娃儿，都还债得很，你反正随便买哪种都不得亏，大的少喂两天，买回去马上可以放到田里头，细的多喂两天，捡的蛋还是它！”

“要捡蛋！捡扁担！”买主眼睛盯着老板手里的鸭娃儿，光任由它们三翻六转的挣扎，面上却依然是不多大能看上的样子，看来也不是个好吓唬的主儿：“便宜点！便宜点我给你多买点，以后帮你传个名，让人家都到你这里来买。”

“嘿——我还怕你不给我传名？货真价实在这里摆着能骗得了人？人家没有眼睛不会看啊？整个市场都是这个价我啷个给你便宜欸？”他的手一松，两只鸭娃儿分别高高落回自己的大框里，瞧它扇扇翅膀，来不及抖屁股仰着脖子嘎嘎叫唤两声，又飞快警惕的挤回同伴当中去：“你那不是开玩笑唛！能便宜的我能不给你便宜？我不想做生意？是不是？你要分得清货噻！”

“这里找钱的这个嬢嬢，你问她我卖的好多钱一对，你说我整你。”妻子已经找了钱给别人，又从筐里拎起来一只鸭娃儿望着眼前的买主儿笑：“多买点？多买好多唛？你要说把我这里一哈全部买完我就给你便宜，我还把这几只筐子也给你，马上这生意我就不做了回家坐着享福。你要看看这个鸭娃儿它是不是活蹦乱跳的噻！那个病恹恹的，你买转去两天喂死了，你买它来整啷个呢？光图便宜啊？不要好的不要会下蛋的啦？一看你也是懂行的精明人，货比货你还能分不清哪个好哪个屁？我常年在这里做生意的人我骗得了一个还能骗得了一群啊？你现在觉得贵，过几个月它给你下蛋的时候你啷个不喊贵呢？你把蛋拿来卖你把鸭子杀来吃肉的时候你啷个不喊我这个鸭娃儿贵呢？”

“没得你们会说......”

通常这单生意就这样做成了，谁得了谁的便宜？但凡做成了，谁都得了便宜了。

也有没做成的，暴躁的丈夫便要拿斜眼瞟那人几眼：“那你到人家那里去买去，我这里没得法。”

那些走的人，有的在别处买了，又有的还是倒回来再选定他家，丈夫便满脸的哥们儿情义：“所以说你这个人呐——是不是嘛，我这个鸭娃儿你都还不满意！难道说过了我这家你还能看得上别家的啊？下蛋吃肉的时候你不要拿腊肉嘎嘎来感激我！”

抱着胳膊的老张站在后面，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他要拿腊肉嘎嘎来感激你！他不拿棍棍棒棒来伺候你就好得很！”

这时候纸币到手上交金库的老板洋洋得意，自然不会和他计较了：“你一直在我这后面望到，我要喊你交我师傅钱哈！”

“还要跟你交师傅钱，你这张嘴恁会说会吹，哪个学得到？没得那点天分，拜再多师傅也是花冤枉钱。”老张笑着往边上站一些，又望向边上另外几家，示意道：“她还要该你师傅钱，望你这边好大半天了，你这生意好很了，人家望着眼红。”

夫妻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巧与那边隔了几个摊位的妇女目光相对，又见她若无其事的极快转了开去，妻子便抓着包大把大把的抓出口袋里的钱来数，手沾了沾口水，嘴上拖着长长的调子道：“就这样天天卖不到钱都招人眼红，要真生意好那她还不明着上来抢去。”

“哪个敢抢啊？还有哪个敢从你手上拿得走啊？”老张看她手里的钱，起渣是起渣，大张的也不多，还净是十块二十的，纵是如此，加上几张百元的和五十的，恐怕总数也在八百往上了：“你那看得恁个紧，除了你两口子，还有哪个能来抢的走它啊。”

边上的丈夫同样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脸上有些瓜兮兮的样子，听了老张的话，眼睛翻了翻，转过去了：“她！到了她包包里的钱还有能抠出来的！你莫抬举我！”

妻子瞟了他一眼，嘴边咧出笑来：“我还一个人独吞了？我帮你保管没找你要管理费都好得很，你还不理识好！你要你拿去噻，你来保管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