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世洋端起酒杯,说:“孙校长,别一口一个汪书记,咱们在一起工作那么长时间,关系也好,还像年轻时叫我世洋就行。”
“那怎么行?”孙校长忙摆双手,“那怎么行。”
又喝了口酒,汪世洋放下酒杯,说:“孙校长,今天来肯定有事儿,有什么事儿 直说。”
孙校长一听,笑着说:“汪书记还是这么爽快。那我可就说了。还不是为了孩子吗。立东二十二了,念个一般大学。本想让他教学,可他就是不干。也是,我儿子我清楚,语言表达能力不强,还真不适合当教师。把我和你嫂子急得不行。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汪书记你了。想咱们关系不错,你 一定能帮忙,就舍着老脸向你求救了。看能不能在县委大院或事业单位给他谋个职位。”
听他说完,汪世洋面露难色,吧嗒一下嘴:”哎呀!恐怕不太好办,咱们县本来就不大。一旦有个好职位,多少双眼睛时看。上有书记、县长,下有各局局长……”,摇了摇头,”不好办哪!“
孙校长懂得办事的规则,求人办事应该主动,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推给汪世洋:“汪书记, 这点儿钱帮我上下打点着,不够的话,你再说话,我决不含 糊,事成之后我再重谢您。”
汪世洋摆摆手:“哎!你我的关系,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可这事实在不好办哪!”他瞄了一眼信封,沉吟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说:“哎呀!这也就是你呀!实在没法推,试试看吧!”
孙校长见事情有门儿,高兴地说:“汪书记,你一定能办成。放心, 钱不是问题,花多少你说话就行。”
汪世洋听他总提到钱,忙起身关上里屋门。
孙校长忙低声问:“有外人啊?” “没事儿,下乡时邻居家的孩子,不算外人,不过……”汪世洋低声说着, 干笑了两声。
孙校长一拍脑门子:“看我,还是这急性子,汪书记,别见怪。”
古新宇不用仔细听,也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见汪世洋特意关上了门,歪嘴冷笑。他记得小时候,每年春节前父亲带他给汪家送肉、面的时候,他家的热情劲儿就像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虽然同住一个村,也必须留爷俩吃顿饭。就连汪秀英也会亲热上一阵儿。那时候,不管来什么人,是绝不会像今天这样把他撵下饭桌的。其实他并不在意吃不吃这顿饭,只是这种被歧视对待让他极不舒服。想想孙立东的穿着,再看看自己的工作服,又看看汪 家雪白的四壁、明光的家俱,又想起那次父亲弄脏椅罩汪秀英的谩骂, 再想像着汪世洋找孙校长钱时虚假客套的样子,觉得自己和这个环境已不再协调,格格不入了。而且他们的一些行为让他厌恶。他实在不想再呆下去,猛地站起身。又一想这样走出去不好说,环视一下,灵机一动,越窗而出。
汪秀梅听到了响动,忙进了里屋,却只看到古新宇人影一闪,忙冲向屋外,路过饭桌,对父亲喊了句:“爸,小宇哥走了。”
汪世洋愣了一下,向外喊:“小宇!小宇!”
汪秀梅追到门口,见古新宇已走出很远,想喊他回来:“小宇哥,回来!”
古新宇没回头,只是把手伸向空中摆了摆,加快了脚步。汪秀梅知道追不回来,气得重重关上大门,跑回里屋,趴在床上,流着泪无声地哭。
黑狗并没回去,继续跟着古新宇。古新宇看了看它,回头见汪秀梅回去了,蹲下来,摸着黑狗说:“小黑,跟我回砖厂,有机会送你回家。”黑狗好像听懂了,跟在他后面。古新宇站起来远远看一眼汪家黑漆漆的铁大门,决定不再去敲响它。
关美玉一口饭没吃,闷闷地坐在花池旁,静静地向厂门口张望。宋春丽劝了半天,也没劝动。
马树礼也隔窗大声问:“美玉,哪儿不舒服啊?不吃饭哪行啊?”关美仍然像没听见一样,不动也不说话。
“小宇回来了!”关美玉突然站起来,喊了一句。
宋春丽和马树礼向外一看,见古新宇领着一条大黑狗,边走边和它说着什么。
古新宇走近,见关美玉迎过来,问:“玉姐,吃完饭了。”
关美玉木讷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古新宇不解地看看她,一起进了屋, 问马树礼:“马叔,还有饭吗?” 马树礼看看空饭盆,站起来说:“咋还没吃啊?我给你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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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马叔。”关美玉拦住,赶紧拿过她的饭盒,“吃我的吧!”
古新宇接过饭盒,说:“怎么没吃了啊?”打开饭盒,见满满的没动, 抬头问,“玉姐,你没吃饭啊?”
“还说呢……“宋春丽刚一开口,就被关美玉忙拦下说:“你吃吧!我 不饿。”
古新宇看看她,想到她早晨的不高兴,又想想在汪家遭到的对待,心一闷,把饭盒一盖放在桌子上:“我也不吃了。”转身出屋,拉起 推车走了。
汪世洋送走孙家父子,转回进了里屋。见汪秀梅趴在炕上,抽抽哒哒地哭,便问:“怎么了,你俩闹别扭了?”汪秀梅没理会,继续哭。
朱桂青也过来问:“老闺女,咋的了?”
汪旁梅忽地坐起来,抹着眼泪说:“还不是我爸爸,来人就来人吧,干嘛不让小宇哥上桌,小宇哥生气走了。”
汪世洋理所当然地说:“这不来了重要客人,要谈些事,不方便吗?再说你也不告诉他换套衣服。自家人倒没关系,穿着工作服和客人同桌,也不是那么回事吧!”
汪秀梅大声角辩:“穿工作服怎么了?穿工作服就不能吃饭了?你这么对他,让我怎么面对他?还让我怎么和他相处?”
汪世洋从没见别她如此对自己说话,意外又有些气恼:“我不是没拿他当外人吗?大人做事还得考虑你们小孩子感受啊!他真这么小气,我看相不相处也没什么必要了。本来我就对他学历就不满意,只是怕你不高兴不说罢了,你们事放一放吧!\"
汪秀确不肯示弱:“我不放!你不是一直夸他很好吗?怎么又不满意了呢?口是心非!”
“什么事都在变化,哪有一成不变的?”汪世洋大声地说。
汪秀梅毫不留情:“哼!我看是你变了吧!”
“你说什么?”汪世洋更加气恼,怒视着顶撞他的女儿。
汪秀梅并没被吓倒:“是你变了。看人变得势利了,对人变得忘恩负义了。”
“你!”汪世洋被呛得说不出话,一甩颤抖的手,到外屋重重坐到沙发上生气。
朱桂青跟出来埋怨着:“你也是,当时我就觉着不好,你非得让我把小宇的碗筷撤下。”
汪世洋生气地一扬手:“得了!你也说我的错。姓孙的一来我就知道准有事。有外人在场,我们怎么谈事儿?”又从怀中掏出装钱的信封,摔在沙发上,“他在桌上这事儿怎么办?”
朱桂青倒是表情漠然:“我总觉着这种事不太好。现在咱们生活过得去,两闺女也都有工作,平安最好了。”
汪世洋冷笑一下,对这个妻子他越来越不满意,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坚持几年,而娶了这个相貌平常、没什么文化的女人。一起过了大半辈子,对自己没有丝毫的理解。那些年农村的生活,使他对缺钱产生极度的恐惧感。现在只有到手的钱越来越多,心里才踏实。况且她根本不懂现在社会和官场规则,只有有了更多的钱,才有本钱谋取更高的职位,才会高人一等,不至于像那些年被人歧视。
朱桂青继续说着:“再者小宇回家一说,古三哥那里也不好交待呀!”
汪世洋听了,想想也是。虽然今天是出于无奈,可毕竟这样会伤到他们,见面还真不好解释。对于古胜德,仍心存忌惮。除了感恩,是那朴实农民的耿直有不可侵犯的威严。他缓和下心情,来到汪秀梅床前,尽量平和地说:“秀梅,爸今天真是实在没办法,没想到小宇竟然会……嗨!说别生气了,拿饭盒多装点儿好菜,给他送去,再解释解释。”又想了想,“不过解释得策略一点儿,就说爸把他当自己孩子一样,没拿他当外人。别的别说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