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感受到身后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她缓缓站起转过身来，面对着应观陈。

在看清女人面容的一瞬间，应观陈的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那是他虽没有记忆却无比熟悉的脸庞，是他反反复复在照片上看过的脸庞，她和照片上一模一样，还是那样美丽与年轻，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 妈……妈妈？” 应观陈唤出声来才发觉自己已然带着哭腔，他甚至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孩一般，还不适应这个称呼的发音，顿了顿他再次开口唤着：“ 妈妈，是你吗？”

女人的眼神从惊讶到平静再到充满怜惜，她打量着应观陈，语气温柔地问道：“ 你是阿陈？应观陈？”

虽是询问，语气间已经带了肯定。

熟悉温柔关切的声音似乎一下子穿透了应观陈的感官，将儿时的模糊印象击中，他上前几步，红着眼眶：“ 是我，妈，是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 孩子，你还活着？妈妈好想你，你已经这么大了，这么高了。” 陈玉激动地将比自己高出好多的大小伙子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虽然他们母子俩看起来相差不了几岁，可怀里的人难得流露出小朋友般撒娇委屈的眼神，陈玉的眉宇间满是疼惜与慈祥。

应观陈感受着母亲的怀抱，那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有点陌生而又温暖的感觉。他闭上眼睛，泪水忍不住滑落。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陈玉轻声问道。

应观陈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什么算是好与不好呢，他生在富有至极的家庭里，锦衣玉食，从小便享受着他人的尊敬与仰视，这能算是不好么？这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可他又不想承认自己过得好，因为他是靠自己成长过来的，几乎没有得到过清晰热烈的爱。

几经犹豫，应观陈反问道：“ 你呢？你过得好么？”

陈玉轻轻松开自己的儿子，又不舍地摸了摸他的脸，擦干他的眼泪，转而看了一眼神像说道：“ 我一直在这里，为你祈祷，希望你健康、快乐、无忧无虑地一直活下去。”

应观陈瞟了一眼神像，皱了皱眉头说道：“ 刚刚见面你也惊讶于我还活着，难道我不该活着么？”

陈玉的眼神躲闪，解释道：“ 你是贵子，身体娇贵，能够健康成长实属不易。”

“ 所以你舍弃生命，甘愿囚在这里，用自己生生世世的阳寿供养这一世的我？就为了我能在人间这几十年？妈！你好糊涂！” 应观陈握紧双拳，这根本不值得，他宁愿与母亲相依为命互相陪伴，哪怕只能活十年他也愿意。

“ 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妈妈过得很好，内心很平静。妈妈在这里与神相伴，祈求神明庇佑你。” 陈玉说着朝向神像虔诚地拜了又拜。

看着陈玉虔诚专注的眼神，想着自己父亲也是如此为了这个满度神精神恍惚魔魔怔怔，应观陈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邪神毁了自己一家！毁了自己一生！他几步上前将案上的香炉贡品扫落在地上，骂道：“ 什么神明啊！他就是个邪神！空青！你他妈真是害人不浅！”

陈玉慌忙将香炉拾起来捧在怀里，甚至带着点惶恐，她看着应观陈的眼神里没有责怪，满是歉疚：“ 你既知道真神圣主的名讳，想必是见过他了？他没有伤害你吧？”

“ 他为什么要伤害我？” 应观陈眯起眼睛，他恢复了冷静，缓缓说道：“ 我不就是拜白门所赐才出生的么？妈，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 神主大人他…他是怎么说？” 陈玉弱弱的问着。

“ 为什么要管他怎么说？他说的话我是不会完全相信的，还是说连你也要骗我？跟他一起骗我？妈！我是你的儿子啊！你就忍心看我这样稀里糊涂的过这一生？看我被人算计？妈！我不想当个任人摆弄的傻子！要是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痛快！”

应观陈跪在陈玉跟前，声泪俱下：“ 妈！我是你亲生的孩子，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怜悯疼爱么？还是说我们母子之间的感情远不及你对那个邪神的信奉！”

“妈，这些年来虽衣食无忧，但我过得并不好。” 应观陈哽咽着说道：“ 十岁以前，我爸会经常把我一个人关在黑屋子里，任凭我怎么哭喊也不放我出来。就算我生病了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是，他是会给我治病，但从来没给过我关心和温暖。我一向体弱多病，生活中诸多禁忌，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财富是我与生俱来的东西并不会让我感到幸福，我想要的亲情与爱护，想要的被肯定被关注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我与路边的乞丐又有什么分别？都是只身一人没人在乎。”

应观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直到我发现了你的墓，我以为是我爸将你葬在那里只为了供养他自身的气运，这些说法我以前是不相信的，可后来我不得不信，我恨他！我告诉自己母亲一定是爱我的，我并不是没人爱的小孩儿，只是她去世了而已，所以我恨他！恨他没有善待你没有好好安葬你！在这之前我便恨他，恨他从来不重视我，恨他朝三暮四身边有太多女人，我以为我的母亲也是这样被辜负的。所以他要病死的时候其实可以选择继续医治，但我没有那么做。作为应家唯一的孩子我接替了他的财富与地位。可如今看来，是我自欺欺人了，我的母亲其实也并不爱我！也是如此冷漠。我苦心经营这一切，费尽心力寻找你，只是我一厢情愿…恐怕你并不想见我吧…”

陈玉听了这番话早已是泪流满面，她扶起自己的儿子，心疼地说道：“ 傻孩子，妈妈当然爱你！这些年来妈妈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

“ 既然这样，妈，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吧，求你。” 应观陈的眸子充满恳求，盈着泪水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

“ 其实，我并不是人类。” 陈玉望着神像，缓缓说道：“ 我是满度神族的后裔，可惜我只是普通的族民，没有神主大人那样的能力，神主大人是满度族唯一的真神，是这世间的神明。我一直在暗处守护着他，听他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