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智麟看不下去,挪步走了出去。
交接的工作是复杂的,柏智麟把钱交给了公安科的同志后,那人拿出了一张纸,让福娃在上面写了承诺书,保证下次不要再犯,如果再犯绝不轻饶。福娃极力替自己开脱:“他们偷不犯法,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我就拿了那么几斤就被关了起来,还罚那么多的钱,这很不公平。”
办事人员听他如此一说,马上反驳:“你看到别人偷你逮到人家了吗?逮不住人家,偷一百斤关你什么事,那是本事。”
“那是内盗,防不胜防,”福娃紧跟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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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不想回去了?再不听话把你弄到渭北进行劳动改造,”办事人员一脸的严肃,震慑的福娃顿时停止了言语。在纸条上写好了承诺书后,按照镇上的要求,还必须到队里公开道歉。这一关是挺难的,面对那么多的父老乡亲,该怎么开口啊!
当两人同时回到村部时,陆兆国带领队员早已在屋内等侯了。福娃扫视了他们一眼,有亲密的眼神,有同情的脸神。走过小小过道,福娃突然间没有了羞耻,突然感觉自己非常高大,自己在他们面前就是一位巨人。福娃朝面前的老少爷儿们深深的鞠了一躬,笑容满面的说:″对不住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偷了集体的财产,在这里向老少爷儿们做检讨,我福娃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愚蠢事,请大家监督,发誓做一名好人,谢谢,谢谢大家。”
社员们是怎么鼓掌的,他不知道,一部分人站起来说:“好,好。”是哪些人鼓掌福娃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头也没回,直接走向回家的路。他的步伐逐渐加快,把柏智麟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母猪原的人们仍旧按部就班的咥着大锅饭。早晨只要听到队长的口哨声,就会应声而起,上工放工。
当稀稀拉拉屈指可数的包谷被收回晾干后,霜降随之来临,该是播种小麦的时候了。陆兆国安排福娃带领陆海驹与憨驴两人运麦种。特别叮嘱村北那五十亩要运三十麻袋。福娃听后惊呆了,五十亩地,平时看墒情,麦种也就十几斤,五十亩也就七八百斤,叫运去三十麻袋,每袋一百二十斤,那可是三千六百斤呀!百思不得其解的福娃分三次套上马车把种子运到地里。陆兆国早已安排好了人,他们每人?着一个竹蓝,在队长的要求下,每人在篮子里倒满了种子,开始在田地里漫天飞舞的撒着。中午没到,五十亩地就种好并耙好了,三千六百斤麦种一粒没剩,全洒进了地里。
随后几日,村西,村南,村东,需种麦子的旱地都种下了麦子。唯独柏耀庭与陆本德互换的当祖坟的那块地没有耕种,还是白地。陆海驹实在憋屈不住,非常下贱的问陆兆国:“喂,队长,你能否告诉俺今年比往年多下了那么多种子,干啥哩?”
好像谁问都不该他陆海驹问这个问题,陆兆国很不乐意的说:“你瞎熊哩,自个不会算账吗?一亩地亩产一千斤,需要十几斤种子,多十倍的种子,是不是能收一万斤?”
陆海驹眨着眼睛不说话了。
福娃与憨驴收拾空了的麻袋装车,然后运回到队里的仓库码好。队长又特别交代:“一定要码好,防止老鼠咬烂,明年比这多十倍的麻袋也不一定够用哟。”
柏耀庭一生之中最为棘手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洋洋自得的收听大儿子柏智宸托人为他捎回来的留声机的秦腔时,二儿子柏智麟“噔噔噔噔”快步上了楼。
柏耀庭没有理他。柏智麟急了,走上去就关了留声机,秦腔戛然而止。
“你,”柏耀庭生气了:“你一辈子都没出息,毛毛躁躁,火急火燎。”
“父亲,出大事哩,我寻思着怎么留了一大片白地不种麦,原来是要建猪圈哩。”
“建哩建哩,想咋建就咋建,关我们屁事哩。”
“父亲呀,”柏智麟跺跺脚,心急如焚:“你咋想不到呢?那块地里有咱家的祖坟,爷爷,奶奶都葬在那里哩。”
柏耀庭的身子如电弹的一样站起,好像比儿子还要慌张:“那又怎样?”
“队长已经告知我哩,明天就动工哩,要迁坟哩。”
“迁坟?”柏耀庭瞪大了眼睛:“为何要迁坟?”
“咱家祖坟正好在猪圈里面,”柏智麟终于把话说的通透。
柏耀庭没有半点迟疑,拿起拐杖就走了出去。
队长家没有陆兆国,寻到祖坟的那块地,陆兆国正与几位公干在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柏耀庭倦曲着身子,后抄到陆兆国的后面,用拐杖戳了戳陆兆国的屁股,陆兆国立马转过头来。
“我告诉你,”柏耀庭的白眼珠往上翻着看陆兆国:“这是我们家的祖坟,任何人都别想打我家祖坟的主意。”
陆兆国笑了:“叔,是国家大还是你家大?在国家利益面前,你家的事小的可怜。”
“为什么不在你家祖坟上建猪圈?你这是明显的作贱人吗,告诉你,我不是福娃,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哟,”陆兆国马上来气:“你以为还是以前,摆一副老族长的架子,拿着酸枣刺刷子,想抽谁就抽谁。”
柏耀庭抬起手用拐杖指着陆兆国:“你要是敢动我家的祖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对视的眼神,柏耀庭的眼睑慢慢越缩越小,直至看不到眼珠子。当他再次睁开的时候,立马指使儿子快去县上找哥哥智宸,一定要阻止建猪圈迁祖坟的事。
陆兆国与几位公干听了柏耀庭吩咐二儿子柏智麟去找哥哥柏智宸的话后,都面面相觑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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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场的周围已经插满了红旗,那阵势铺天盖地,锐不可挡。那是陆兆国从县上学习回来过后的一个想法,全国各地都在热火朝天的大干特干,产量是连年翻番,有的地方粮食亩产上万斤,咥不完就建起了万头养猪场。每每回味这个报告,陆兆国就激动的坐卧不安,自己为何不效仿一下呢,搞不好后来还能升职。
回到家的第二天,他连饭都没咥,就直接去了镇上。雷书记直接给他动力,大力支持。他倡议在离村部不远的一块地建一座可以饲养一万头猪的大型养殖场。陆兆国把担心的事说了出来,雷书记毫无忌惮:“放心大胆的去干,争取当全县的标兵。别说你担心的人早已不在县上,就是在县上也没有人能阻止全县事业的发展。”雷书记的一番话让陆兆国趾高气扬,回来后与大哥陆兆开一商量,陆兆开眼珠子转了一圈后马上拍板:“咱就选柏家祖坟那块地,柏耀庭有事无事,老是到祖坟上跑,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名堂。他曾经娶过七房媳妇,都死球了,自从与本德叔换了那块地,把庆德叔的骨殖葬在换的那块地里,从那年开始他家就走运了,先是取了吴婶,后生了三男一女,家里还出了一个县长。”
陆兆国不解地看着大哥陆兆开:“这里面有联系吗?”
“肯定有,从古至今老祖宗没有不讲究风水的。”
陆兆国点了点头,心领神会。完成小麦播种那是头等大事,那是明年丰收的保证,丰收了多余的粮就可以用来养猪了。所以在完成小麦播种后,他让全体社员先在家修养一天,第二天全员上工,力争在寒潮来临之前把养猪场建成。
陆兆国并没有休息,喊来大哥陆兆开与雷书记派来的技术人员共同参与了规划。草图出来后,正好柏家祖坟在圈内。陆兆国开始也感到棘手,毕竟是祖坟,动人家的坟是最大的恶。因为后世子孙要受祖上庇佑。动老祖坟,祖上动怒,子孙是要遭殃的,陆兆国明白这一点。所以,为了顾全大局,就差门房侄子去找柏智麟,把这事简单的陈述了一下,为了全县的建设事业,必须舍小家顾大家,愿意在迁坟上给予补助,一个坟头五块钱。
于是就有了柏智麟急匆匆上楼向父亲火急火燎陈述事情的情景。
红旗迎风飘扬,很有仪式感。柏耀庭闭着眼斜躺在父亲柏庆德的坟头上装死。那阵势,只要他活着,任何人都不能动他柏家的祖坟。
陆兆国一行几人没人理他,自顾自的忙活。
太阳日落西山的时候,二儿子柏智麟回来了,无精打彩的告诉父亲,大哥早已调离宁民县,到别的地方任职了。具体什么地方任什么职务他没有打听到。
柏耀庭内心掠过阵阵悲哀,自己一生中遇到的最棘手的问题出现了,如果解决不好,不能受祖宗萌佑,不能受乘黄精魂滋润,那这个家就有可能将大祸临头或者家破人亡!柏耀庭再次把眼睛闭上,寻思对策。他于傍晚时分,一戳一点的走进了陆兆国家的大院。
陆兆国正与大哥陆兆开对饮,看到柏耀庭进来并不觉得奇怪,吩咐媳妇汤氏加一个凳子。陆汤氏旋风一样,露出雪白的手,拿来一个小凳子,放下后扫了一眼柏耀庭就又回房了。
柏耀庭没有坐,眼睛盯着陆兆国,语言温和了许多:“大侄子,咱以理说理,你听说过谁家的祖坟乱动过?动了对后人不好哩。”
“不好,你咋把庆德爷的骨殖移到那块地里?那块地本来可不是你家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以前的那块地,地势低洼,沤渍人哩。”
陆兆国说:“图纸已经规划好了,明天全体社员要上工哩,没有办法更改哩,”陆兆国又呷了一口酒,酒辣的把他的嘴裂开的很大。
柏耀庭:“侄子,你们可以尝试改道或者把坟圈起来,我可以出资办好这件事,不用你们操心。”
“那怎么可能?墙是要走直线的,竣工后上面会来人考核业绩的,搞的不像样,有任何闪失,谁能承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