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宰相篇

李德裕自嘲苦笑。

“我还没背到精彩的呢,陛下指责老夫‘累居将相之荣,唯以奸倾为业,骄倨自夸,狡蠹无对,擢尔之发,数罪未穷’,贤弟,你说老夫真有陛下批驳的那么不堪吗?”

薛元龟抿嘴,平心而论陷害牛党的事李德裕确实没少干,当年冤枉牛僧孺通敌昭义军刘稹的不是就李德裕干的吗?

可党争之下谁人又能做到真正无辜?

虽说李德裕排挤异己、极端灭佛被很多人诟病,但相对于这些过失,李德裕三治浙江,深受百姓爱戴;戍边剑南西川,震慑南诏;入朝为相肃清科举弊端,增加赋税,战胜回鹘,平叛昭义和太原叛乱,等等,可谓功勋卓着。

李德裕的过失相对于他的功勋来说,只能说瑕不掩瑜。

薛元龟安慰道:

“天子是被白敏中等奸佞小人一时蒙蔽了,才会误解李相公,相信自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李德裕听罢扔掉毛笔,狂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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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做事从不后悔,此生只有一事令我追悔莫及,人生若可以重来,也许我就不会落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下场。”

“李相公所指何事?”薛元龟好奇。

李德裕望着远方惊涛拍岸,语气坚韧道:

“如果时光倒流,我会极力劝阻先皇绝对不要招惹刘异,如果他非招惹不可,我会建议他一开始就直接杀掉刘异。”

薛元龟表情错愕,他跟刘异几乎没有交集,却总听到刘异的传说。

“那个刘异不是一名金吾卫小街使吗,为何你跟我大兄都如此看重他?”

“怎么,薛元赏也看重刘异?”李德裕问。

薛元龟点头,答:

“这里地远偏僻,阿兄去年寄的家书,我前日才收到。阿兄在信中说他在去忠州的赴任的路上突然又接到一份圣旨,将他从忠州刺史擢升为昭义节度使,阿兄说定是刘异救了他。”

“刘异确实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李德裕感叹后惋惜,“先皇当初真不该招惹他啊。”

“先皇哪里得罪过刘异吗?”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李德裕站在亭子里向北方极目远眺,“老夫这辈子大概要客死崖州了,贤弟你还年轻,你或许有希望能重返长安,你若重返长安,能帮我带一件东西转交给刘异吗?”

“何物?”

“等一会儿随我回家中去取。”

日暮时分薛元龟搀扶李德裕重新回到毕兰村。

李德裕将一个包袱递给他。

薛元龟回到家后好奇打开包裹,发现是三卷用粗麻装订起来的手册,名为《穷愁志》。

这竟是李德裕来崖州一年间撰写的治国方略和文章。

首页李德裕在自序中写道:

“予顷岁吏道所拘,沈迷簿岭,今则犹独不乐,谁与晤言。偶思当世之所疑惑,前贤之所未及,各为一论,庶乎箴而体要,谓之穷愁志…销此永日,聊以解忧。”

薛元龟读过几篇后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没想到李德裕身陷囹圄,在这种地僻无书的穷苦地方,依然心系大唐江山,忧国忧民,赤胆忠心从未改变。

薛元龟当夜提着灯笼又跑去毕兰村,想亲口表达对李相公的崇敬之情。

他刚到李家大院门口,就听到房里传出的此起彼伏大哭声。

李家老仆看见薛元龟,哽咽哭诉:

“薛郎君,我家阿郎殁了。”

薛元龟的灯笼掉到地上,人扶门框嚎啕大哭。

“功成北阙,魂断南溟,一代名相就此陨落。李相公千古,你相信我,后世一定会公正评价你的功勋。”

事实上不用等到后世人,大唐各地文人在李德裕生前没有追随李党,在他死后却纷纷开始悼念。

当时有文人写下“八百孤寒齐下泪,一时南望李崖州”的名句,其中“八百孤寒”流传下来成为成语,形容人数众多、处境贫寒的读书人。

大诗人李商隐为《会昌一品集》作序时,评价李德裕是“成万古之良相,为一代之高士”。

梁启超将李德裕与管仲、商鞅、诸葛亮、王安石、张居正并列作为封建时代的六大政治家。

后世学者大都认为李德裕是可以与裴度齐名的中晚唐名相。

历史上终唐宣宗一朝,也没有为李德裕平冤昭雪,还是他儿子唐懿宗时期恢复了李德裕太子少保、卫国公的官爵,并追赠他为尚书左仆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