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母吃了一碗奶糊,身上也有了力气,感觉浑身打从胃里暖了起来,人都能坐直了,她不浪费这股子力气,又开始要打毛衣了,口中道,“可不能养成贪吃霸嘴儿的毛病,有一口那也得你们兄妹分,否则以后嫁人了怎么过日子?——哎,你这做什么!”
刘二一把夺走了刘母手里的毛衣,塞到小妹怀里的笸箩里,又把汤婆子放入被褥里,“您就躺着歇几日吧,好透了再说,这样拖着反而好得慢,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做什么,这也是买活军教的道理,您还敢不听?这几日就得躺着养身体!”
“这孩子——”
刘母确实也才退烧没几日,这奶糕撑起的是一时的力气,要说下床收拾刘二,那是没有的事,嘴里说了几句,又眩晕起来,也只好慢慢躺下,躺下来她倒好多了,也没刚才那么虚寒怕冷,一方面是棉被暖和,一方面是汤婆子也热,又刚吃了热食。于是便问道,“你这几日都忙活啥呢,早晚进进出出的,就那件破棉袄,能挡得住吗?
咱们娘几个可别按下葫芦起了瓢,轮着病,明儿你出去么?不出去你把你那棉衣褪了,我踅摸些棉来给你絮进去。至不济什么鸡毛鸭绒的也给灌进去一点儿,总比没有强,我看你那棉袄都空了!”
这样的天气,妹妹是不能出屋一步的,家里没棉袄给她穿,刘母的棉袄现在刘二身上呢,再有就是在棉被里,他们家日子本就过得艰难,原靠刘二在外找些杂活,跑腿蹭赏钱,刘母打毛衣算是多了个进项,她着急教妹妹打毛衣,也是因此,若是她没熬过这个冬天,妹妹又没个技艺傍身,只靠刘二是养不活兄妹俩的,下个冬天真不知道怎么过。刘二这会儿把妹妹抱到炉子边上——这里比床边要暖和,妹妹不学打毛衣就能在炉子边上烤火了。
“不碍事,我体壮着呢,再说卫姐姐也说了,等您的药钱还完了,很快就能给我攒件新棉袄,到时候我身上这件您拆开,把旧棉花掏出来,我找人弹一弹去,您袄子这就有了,再把新棉袄里的棉花匀点儿,丫头也就有袄子了。”
“真的呀!”丫头一下开心起来了,双眼亮晶晶的,“真有袄子吗?!”
“真的!所以你要好好学拼音知道吗?你学的拼音多,认的字多,到时候你穿着小袄子,哥哥再拿大袄子把你一裹,咱们去买活军使馆去,去参加考试,使馆里可暖和了,棉衣都穿不住,识字考试第一名还奖个大棉袄,到时候咱们家就有四件袄子了,拿回来再给我们妹子改个小棉裤,纳双小棉鞋,我们妹子也跟着哥哥走街串巷去帮闲做活好不好?”
“好!”丫头声音甜极了,“帮闲管饭吗?”
“白面馒头管你吃饱!”
“那我去,我去!”丫头立刻闹腾起来了,“我认字呀,哥哥教我认字!”
“行,咱们这就开始认字啊,你等着,我取黑板去。”
刘母斜倚在床上,瞧刘二从墙边取了一块小木板,支在炉子边上,又拿起粉笔,开始一笔一划地写拼音,便忍住了问话,只想道:“老二和丫头倒是像那死鬼爹,贼兮兮的聪明。”
一时忽又犯愁起来:刘家的变化,固然是有买活军的帮助,但也完全是因为卫妮儿的提拔,是卫妮儿和买活军使馆的人提到了刘家的事情,使团这才派医生来给她看病,也不知道是什么灵丹妙药,只一针下去,第二日就退烧了,原本早晚低烧,一烧起来就不知寒暑,只是一针,咳嗽就好得多了,晚上也能睡得安稳,不再发烧,只是到底一场大病掏空了身子骨,仓促间还是不容易起床——也是因为棉袄就这么一件了,其余厚实衣裳都被死当出去换了药钱,就是想下地也没有衣服穿。
买活军这里,虽然也收药钱,但可以用刘二的工钱来抵,这反倒成了刘二的机会,因小二这人是聪明的,没上过一天卫妮儿的扫盲班,就靠着在墙边伸脖子偷听几耳朵,居然也跟着学会了拼音。从前他父亲还在的时候,也认了几个字,因此很快便巴结出了一份正经的差事,也是买活军这一阵子满京城的送煤做善事,需要人手,便给刘家这样一个趋于崩溃的小家庭,有了挣扎求存的一线生机,日子眼看着就比之前滋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