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当然是把原本典当出去的衣服再慢慢置办回来,至于家里的其余家具,那就只能暂且靠后了,刘家为了给刘母治病,现在说是家徒四壁也不夸张,刘母在枕上闭目思索着日后的生计:给买活军帮闲,得了一时的好处,但这活若不能做一辈子,那就不是长久之计。
原想着二小子还小,靠她打毛衣补贴着,二小子出去帮闲厮混,勉强过个几年,等到二小子十四五岁了,哪怕去做力工也能自食其力,若是能巴结着做个货郎、小贩,日子便还勉强过得下去,但自己身子骨经过这一病,空虚了不少,能再活几年也很难说,京城冬天又这样冷,每年煤都买不起了……
之前她去送毛衣时,也听说南边缺人,但当时小妹还小,不过两岁多,都没有站住,是不敢带去坐船的。刘母此时便又动念想要南下了,只是有一点,他们住的这房子并不是自己的,虽然不用交房租,想要卖也卖不掉,原本是怕一点积蓄,南下不能立身,此刻却是连这一点积蓄都没有了,她身子骨又不好,怕不能做重活,若是恢复不好,到南边怎么养两个孩子?难道真要靠刘二一个十一岁的大孩子支撑一家的门户?
她一辈子没出门做活,见识也是有限,又舍不得去花钱学拼音,报纸也看不懂,平时居家一文钱一文钱的抠搜,张罗着衣食住行,这是出色当行的,可要说阖家搬迁这样的大事,真是拿不准主意,刘母寻思一回,也是体虚,抱着汤婆子迷迷糊糊便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模模糊糊有一块光亮,那是窗户外头,雪映月色,院子里亮堂印进来的。
“娘醒了?”
她这一动,身边的丫头便醒了,刘二也披衣从炉子边的榻上起来,点亮油灯,把棉袄递给刘母,让她下床小解,暂且把便盆放到外头去,这里倒热水来给刘母喝,刘母埋怨道,“早该叫我的,这会儿天黑了还费灯油。”
喝了一大碗滚热的水,又把炉子上温的米粥端来吃,刘母吃了一口,见这米粥浓稠润滑,便道,“哪来的大米?”
“卫妮儿给的,说是她爹一个学生送的好阴米,最养人不过,给了两斤,让我钵子里烧粥,慢滚半个时辰,比药还强。”
对于一般人家来说,只要有一点光亮,朦胧着吃晚饭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刘母听了道,“真又偏了卫家的照顾,卫家做人做事真是这个。”
她在黑暗中比了比大拇指,又道,“卫妮儿旁人说主意太正,我看她这样倒好,现在买活军来了,不再是从前的老世道,她们这样的女娘有了人帮扶,那才叫一个不受气呢。咱们受了他们家的恩惠,一辈子都得记在心里,时刻想法子报偿。”
刘二憨憨地道,“知道的,娘,我跟着他们帮前帮后,帮着喊顺口溜可卖力了,姐姐们都夸我是个好跟班呢。妮儿姐还说,让丫头开年了也去她的识字班,以后我就做她的助教,咱们俩一道走遍四九城去,到处开识字班!”
刘母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道,“什么,她还在京城待下去?来年她不下南边去?”
她刚说完,又有些呛到,轻咳了几声,刘二便没听清楚,刚好这会儿丫头嚷着也要起夜,刘二便把她抱到门边用便盆,这就把刘母的话头岔过去了。丫头骑着虎子——这虎子是架在便盆上可以拆洗的东西,犹如镂空的虎背,好似板凳一般,小孩子可以骑在上头,大人或侧坐、或蹲踞使用,还有一个虎头,有时可做男子小解用。
丫头还小,是骑在上头,用完了还不着急起,咯咯笑道,“哥哥,你还没说完,我就睡着了,这会儿你再说一遍吧,也说给妈听,妈,你知道吗,今儿报纸都登了,南城王恭厂那事儿的调查报告出来啦!”
孩子还小,不懂事,刘母听了却是心里一紧,急着问,“出来了?是怎么回事?可有你大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