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母亲,看着儿子与儿媳妇成婚几个月了,听府中的下人说,大公子每隔一日就要去儿媳妇房中歇息,两人看着还算和谐恩爱,可圣女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便让儿子带着人去五通观祈福。
赵非荀推脱了两回,事不过三,怕母亲生疑,这一次只能耐着心陪圣女出行。
他不信神佛。
倒是圣女这个异域女子分外虔诚。
上香时,赵非荀手中的香忽然断裂,燃着的那一头跌落,烫到了他的手背,并无什么痛感。
他不信这些,未放在心上。
离开五通观后,圣女问他,方才在向神灵祈求什么。
赵非荀淡声回道:“祈求大夏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边境无战事。”
圣女闻言,轻笑一声。
她生的瑰丽,笑起来更显得雍容华贵,“夫君可知佛前香断不是什么好兆头,怕是有什么祈愿无法连神灵都无法回应夫君了。”
她弯眸笑着。
看着表情没甚恶意。
赵非荀掀开马车的帘子,冷声道:“外面风大,夫人快些进马车里。”
小主,
圣女沉默上马。
一行人回京。
许是天气恶劣,忽然狂风大作,教人坏了心情。
心底也腾起烦躁。
那种无由来的、在心底一点点蔓延开来的烦躁。
就像是有什么事情被他不小心遗忘了一般,折磨着令他静不下来。
而这份不安,在他回到赵府门口应验了。
门口的侍卫见他就下跪,道:“大公子…锦姑娘…姑娘…殁了…”
谁…?
殁了?
赵非荀顿住,他视线凌厉扫向跪在地上的侍卫,“袁大夫不在?名医堂的大夫不在?锦氏到底什么情形?”
哪个坚韧、执拗的丫鬟。
岂会轻而易举的死去?
她的腹中孩子。
她——
怎会舍得死?
赵非荀盯着侍卫的目光逐渐染上冷色,侍卫伏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那句话。
“锦姑娘…一个时辰前…殁了…”
赵非荀喉头生涩。
他抬脚,快步朝着清竹苑走去。
速度快到身后的圣女都追赶不上。
他来到院中,锦氏的门前跪着一群人,他们个个都伏着、跪着,气氛压抑的窒息。他抬起手,用力推开门,迈入屋中。
里面腾着苦涩的药味。
不知从何时起,锦氏的屋子里总萦绕着这股味道。
浓烈像是压在舌根底下的苦。
他一步步,走到床前。
看着锦氏躺在床上,平静得像是小憩,可她的胸脯不会起伏,腹中的孩子也不会再动了。
屋中的死寂重重叠叠压在。
让人喘不过气。
他靠近了些,垂下视线,看着锦氏的脸。
恍惚间想起她笑盈盈地提着裙裾向他奔来时的鲜活,想起她眼底布满恨意,声嘶力竭质问他时的绝望,可现在——
告诉他,她死了?
如此突然。
他视线欲往前再靠近一步,察觉脚下踩了什么,移开低头看去,地上是一块碎裂的玉佩,是他赐给锦氏的玉佩,他的眼瞳才变了情绪。
“锦氏为何会死?大夫何在?”
姚嬷嬷跟着进来,下跪哽咽着回道:“姑娘忍到了今日,袁大夫的护心丸、名医堂的大夫都无用…老奴还请了娘娘去请太医来……他们说姑娘一心求死…药石无用……”
他弯腰。
捡起玉佩的碎片。
这是他赏赐给锦氏的,哪怕他恼怒、冷落锦氏,但不曾绝了庇护她的心思。
只要等她平安生下孩子。
只要等一年期满,等圣女离京,他会抬她的身份。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碎片,这不是无心从床头跌落的碎法,而是被人用力砸在地上,才会碎成这样。
是锦氏生前砸的?
她——
她难道不知这玉佩的含义?
她难道不知那些话都是他故意说出口,姚嬷嬷都问出口了,她都不曾怀疑一下?就…这么信了?
就如此绝望、恨他?
甚至……连孩子也不要了?
男人看着床榻上消瘦苍白的女子,猛地握紧手掌,碎片锋利,连粗粝的掌心都能割破,鲜血顺着掉落。
耳边传来下人的劝慰声。
男人的眼底在盯着锦氏的面庞后,涌起大片大片的阴霾,她如何能去寻死?
她的命,是他救回来的!
没有他的允许,她如何能寻死?
可他的愤怒已无人回应。
那个柔怯、爱哭的小丫鬟再也不会颤颤惊惊地跪下,用哭红的眼睛哀求,‘大公子恕罪…’
掌心的刺痛顺着胳膊开始转移,手背上香灰烫到的地方刺痛,连带着胸口也跟着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