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夜拍了拍儿子肩膀,亦是笑道:“走吧,爹给你泡茶。”
朱兴盛点头:“好,爹,我….咳咳….”
他还想说话,可是一阵咳嗽很不适合的出现了。
朱长夜微微皱眉。
想了想,伸手就要随手抹去儿子的咳嗽。
可….
却被朱兴盛阻止了。
“爹,不用,老毛病了。”
“我知道您是城隍爷,能治好我的病,但….没必要。”
朱兴盛惨笑着摇头。
朱长夜看着他,眼眸闪烁。
半晌。
才点点头。
“走吧,进屋。”
爷俩进了房间里,朱兴盛本来想泡茶,毕竟当儿子的给爹泡茶,天经地义,但朱长夜却是执意自己来泡。
“你小子啊,别泡了。”
“让爹来,这是明前龙井,你泡不明白的。”
朱长夜笑了笑,缓缓泡茶。
朱兴盛笑道:“那就麻烦爹了。”
话音落下,爷俩无言。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茶水落入碗里的悠扬声响。
没一会儿,
朱兴盛深吸口气,目光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爹,当年….我对不住您和娘亲,我说过要回去见您二老,可我没有实现诺言,我….我有罪。”
朱长夜闻言,倒茶动作顿了一下,接着恢复如初。
“爹知道,你当年身不由己,爹不怪你。”
“就是你娘她….以后若在地府碰到你娘,爹会和她解释的。”
朱长夜笑道。
他现在对自己夫人还活在地府,越来越确定,就只差找個合适理由,说服阎王爷捞夫人与他见面,甚至是回来了。
“对了,当年你去县城,到底都遇到了什么?”
朱长夜忍不住问道。
他可以通过善恶簿,轻轻松松查阅二子的一生。
但他不敢。
人总有龌龊事,不管再怎么完美的人也有龌龊事,他怕自己这一查,看到二子一些不为人知的龌龊事。
到时候,又该怎么面对二子?
所以,就听二子自己诉说好了。
“当年去县城,我就是挣钱去了。”
“但我笨,当年书都读不明白,钱也是没怎么挣到。”
朱兴盛叹息一声:“我不像老四那样厉害,赤手空拳创造出大明,也不像老三那样读书厉害,我….爹,对不住您,我认为我的存在,都是在抹黑您的血脉。”
朱长夜笑着白了一眼:“厉不厉害其次,你是我的孩儿,这便是主要。”
“咱爷俩现在能见一面,比什么都好,哪怕你挣万两千两要孝敬我,也不及这一次的见面。”
“我啊,能见到你这臭小子,已是心满意足了。”
朱长夜笑容满面。
他是真的开心。
不同意三子,二子是真的很孝顺,他很喜欢这孩子。
世间有很多父母,都望子成龙,期盼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儿子做到,从而提高家族名声,可那些所谓的名声,在朱长夜看来没什么重要性。
人生百年,再强再厉害也只是百年。
百年后,除了一些能在历史书上留下姓名的佼佼者,其他人都是会被忘记。
厉害与否,朱长夜都不看重,就看中自己能否与儿子这些亲人团聚不。
能团聚,说说话啊什么的,他就高兴。
“爹,您还是没变。”
朱兴盛会心笑了一声,而后叹气道:“不过,我这一生….最近我也常在细数过往,诸多经历无不诉说只有两个字,失败。”
“我当年做生意被人赶走,身上没钱了去当乞丐也被人踢走碗,最后还是侥幸得到份活计,借着那活计活了下来。”
“而若不是最后,老四他闯出名堂,把我封为了王爷,那我认为我这一生,只有失败,没有人看得起我,我….受尽了冷眼。”
“我夫人,也是活不下去才跟了我,我和她不像您和娘亲,我们是凑活着过日子,我对她没有感情,她也从来没看得起我,我….”
“呼….爹,抱歉,我没能完成当年与您和娘的约定,我说过要出去外面挣大钱,可我却连自己差点都养活不了,甚至连夫人,都看不起我,我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朱兴盛脸色极为落寞。
朱长夜看在眼里,心也是有些揪疼起来。
这毕竟,是他的孩子。
孩子不被人重视,也不被外面的人看起过,就连夫人都不曾正眼瞧他,做父母的,哪会开心?
“傻孩子,没事。”
朱长夜温和的看着他,笑道:“外面那些人,不知道你的能力,但爹知道,你很厉害。”
“而且你也不是没人看得起,爹和你娘都看得起你,这世上也有人爱着你。”
“你娘她啊,第一次抱起你的时候,才十几岁,那时候你娘可漂亮了,当年朱家村还盛行一句话,你娘是朱家村的一枝花,一个人便把整个村子的容颜给撑了起来。”
“她当年真的很漂亮,相信比你夫人更好看,而如此的她,当年生下你后第一时间抱着你看着你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是满满的爱。”
“你娘那么漂亮都那么爱你,你夫人却不是,说明你夫人没眼光。”
“臭小子,你啊,你娘可十分爱你,当年你闯了祸,或者惹了事,我要教训你,不都是你娘护着你?”
朱兴盛闻言,哀愁的模样逐渐笑颜逐开:“对,爹,您说的没错。”
“我还有您二老爱着。”
“咦,这茶真不错,爹,这应该是名茶吧?”
朱长夜翻了翻白眼:“臭小子,没认真听是不是?刚才都说了,是明前龙井。”
“啊?明前龙井,就是那个天下第一茶明前龙井?”
“不错。”
“爹,您真厉害,这茶都能弄到手。”
“还好,喜欢喝就多喝一些。”
“好,爹,我和你说,当年到县城….”
“….….”
朱兴盛像是打开话匣子,不断和朱长夜细说过往,以及当年去县城经历的那些事。
他明明身患绝症,但今日在老爹面前却无比活跃,像是个孩子般分享事情。
或者说,他在朱长夜面前,就是个孩子。
哪怕六十几了,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一番交谈下来,
时间已经是过去半个时辰。
说了那么久的话,就连朱兴盛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因为一般他说话超过一刻钟,就会头晕目眩,必须得休息一下才行。
至于连续说半个时辰的话,那是想都不敢想。
可今天面对老爹,他却是做到了。
“臭小子,说了那么久饿了吧?吃饭去?”
朱长夜提议道。
朱兴盛望着老爹,深深地望着,面带笑容的望着:“爹,不了。”
“今日见到您,我很高兴。”
“但现在,我感觉….我该离开了。”
离开?
朱长夜微微皱眉。
朱兴盛想了想,解释道:“近日病痛折磨越来越疼,前些天老四来看望我,那日我本来是准备喝下鹤顶红自杀的。”
“是老四的一些话,让我收回主意,特地来这边找您一趟。”
“如今见到了,也看到您安然无恙,甚至是生龙活虎,我也就….安心了。”
“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
朱长夜眸子黯淡:“有决死之意?若是你想,爹可以治你。”
朱兴盛摇摇头:“爹,来这里之前,我查过一些有关城隍的事情,如此做法,会让您难办。”
“生前的我碌碌无为,没法帮到您和娘亲,也没法孝敬您二老,我不想快死了还麻烦您,当然,最主要还是我不想活了。”
明明不想活是个沉重的话题,可朱兴盛说出来却是面带笑容。
而有关不想活,一般人是绝望、心灰意冷、甚至遭受强大的情感打击等等,才会有如此念头。
二子他,为何如此?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爹,老四有送给我的田和房子,今日地契田契还有剩下的大明宝钞,我都给拿过来了,都给您,您老收好。”
朱兴盛不断往外拿着东西。
朱长夜看都没看那些东西,只是目色复杂望着朱兴盛:“为何不想活?”
朱兴盛怔了下,旋即笑道:“儿子早夭,夫人这些年陪着我,尽管没有感情也始终不离不弃。”
“这些年朝夕相处,虽没有感情,但也有了亲情,我病痛这段时间,都是她看着的,她先我一步离开了,我也觉着….活着没意思了。”
“人嘛,活着终究是因为羁绊,我的羁绊没了,正好这把年纪走不动道,做什么都要麻烦别人,索性就走的痛快点。”
朱长夜凝重道:“我可以把你夫人拉回来。”
他注重很多规则。
可亲情方面,他可以为此打破很多规则。
朱元璋,或许也正是遗传他这一点,对亲情也是无比看重。
说完,朱长夜掐指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