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数日,正是临近立夏的时节,且不说屋头飞檐若有水凝,接连降过三五番雨水过后,流檐便少有干结的时候,似乎总有淅沥雨水自檐边淌下,潮湿得紧,但山间繁花受过一劫,又是攥紧春日末了的时机,再度迎风而立,将一整座山峦都是染为桃红叶绿。
与残花一并直起身来的,还有位面色苍白的书生。
三境至四境,柳倾耗费了许多年,恐怕除却师父吴霜之外,无人说得清这位肩头极宽,身量极高的书生,究竟是破不开眼前关,还是不愿去破眼前四境关,时至今日,终是稳稳立身踏杳境。
除却老樵夫丹道脱俗出世,并未耗费多少时日便炼出近一整枚葫芦的丹药,日日递与柳倾,这才使得浑身内忧外患痊愈极快,不至叫强行破境而遭受过重反噬;钱寅赵梓阳云仲三人更是十足尽心,生怕未曾将阵中的大师兄伺候舒坦。
“小师弟,你这阵法不该如此画才对,”阵中书生连连摇头,“阵法修成与否,在于内气构筑是否圆润自如,从于心显于掌,照你如今的法子,莫说想要伤敌,即便是想锁住你三师兄双肩,亦是极难的一事。”
阵外云仲蹙眉,随后仔细瞧瞧方才于宣纸上写下的一笔,坐直身板,再度落笔,却见眼前的三师兄连忙闪身,一道似剑气而非剑气的粗壮流光蹭着后者鬓角便是腾越而出,接连破去屋檐数枚瓦片,才堪堪消逝而去。
“我说师弟,咱俩最近可没结仇,若是有些过节,也该等到师兄在二境修行有成再论,何苦趁修行时候为难师兄,”赵梓阳惊魂甫定,扭过头来便是嚷道,“这神通挨上一下,莫说是挂伤,打得常人筋断骨折也不在话下,今儿个这练阵靶,小爷是不当了,没理由搭上性命,谁爱来谁来。”
云仲亦是无奈,如今有虚丹相助,二境虽说是顺顺利利迈入,可依旧并未夯实根基,运起阵来,内气捉襟见肘不说,落笔构阵更是难以稳住手腕,一连多日,竟迟迟难以画出阵图来。
眼下少年自是无法与大师兄柳倾起阵那般随意,只需略屈指便可构筑出一座威势极盛的托天大阵,还是仍旧立身阵中的柳倾出主意,先令云仲将内气灌于笔端,而后落笔纸上,再加以勤练,说不准便能在阵法一途中入门;料想即便是云仲落笔成阵,以二境未稳的修为,也不至于伤人,赵梓阳便理所应当扛下了这阵靶的身份,拎着杆长枪,面对盘坐绘阵的云仲。
谁也未曾想到少年落笔数回,虽说笔划与阵法并无干系,但威能却比寻常阵法还要高两分,不出一个时辰功夫,赵梓阳身上原本齐整衣衫,叫少年笔下流光毁得破烂多处。原本赵梓阳还想以掌中枪硬碰,见那锋锐流光直直在青砖上凿出两掌深浅的坑洞过后,后者便彻底绝了力敌的心思,运起浑身能耐,将小生莲步踏起,接连躲过数道犹如利箭一般的流光,仍旧免不得心惊。
柳倾哭笑不得,连连笑道,“罢了罢了,三师弟不如暂且歇息一阵,小师弟这阵法,看来已然不能算是阵法,大概与境界未稳脱不了干系,还是待到师兄指点过后再做打算。”
旋即数日以来未曾挪窝的书生,一步踏出阵外,行至云仲近前,仔仔细细端详良久,才轻声慢语道,“师弟,火气太盛,阵法与剑术全然不同,下笔非是一味求快,相反往往一笔便要写上数口茶汤的功夫,这才可将阵法中走势尽数还原,心急如焚,只会将原本走势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