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露虽是裹我一身内气而去,但却绝不可说,能凭这般微末内气,一路穿云海越山涧,行至大元,而倘如是运气好,当真能到地方,那也照旧添不上什么用途,而我家师父师兄,几乎尽在北烟大泽处,相比于道首前辈,就是我那位大半个师祖,距离此地稍近些,总归是背债太多,也不差这一回
,厚着脸皮讨要点内气,使其得来几份四境五境的助力,没准就当真能替温瑜做些事。」
「是不是也觉得,在下有那么点可怜,分明家徒四壁,北风卷去茅屋顶上三重茅草,冻得涕泪长流,还总惦记着帮衬别人。」
自嘲过后,步映清却并没点头,而是略微晃晃臻首,眯起本就相当好看,且愈发清朗的眼眸来,掩口轻笑。
「你晓得,我在那方沣城里,被那山童强行摄入当中,浑浑噩噩,算算时间竟不知身在沣城内折腾过多少年,始终不觉有异,更休说自己醒转,今日卖花,明日舍柳,倒是连那等事都做过,想来仍是面皮发羞。」
云仲扭头,愕然望着这位初见时节冷硬至极,更不晓人间事的姑娘,总觉得这番话不该是从其口中说出,反而更像是山野精怪附身,才有的这般绵软飘絮似,娇媚温弱的语调,分明听着远比步映清寻常时出言更为顺耳,女儿家娇憨柔弱意浓,此时却是令云仲背后发凉,不着痕迹向一旁挪了挪身形。
步映清没去理会云仲动静,而是孤身对篝火,伸出双手取暖,一边讲起当初身在沣城虚境内的种种纷乱事,竟不下沉浸其中十世百世,总归是万般苦头,或见识过,或是自己真切尝过,总觉得分明不曾见过重泉之下阴曹地府,判官小鬼拨皮抽筋剔骨割舌,但仅一座沣城里种种惨状,明暗勾当,却总是令人遍
体生寒,误以为堕入森罗典狱。
人间诡谲多显,阴曹未必阴森。
「曾记得当年居上三城时,几乎每日,都有穿甲佩刀的家丁模样武夫,从外城挟来些贫苦人家的姑娘,有些姿色,身段甚好的那些,自由城内位高权重之人享乐,倘如是不入这些位每日穷极奢靡,将民脂民膏吞进腹中的位高权重者的眼,大多都随手赏给家丁下人,然而下人数目甚多,往往是遍体鳞伤,浑身挑不出半块好肉,即使是姑娘凄苦哀嚎,伤药自是不舍得多给,毕竟在这些位高门大户,甚至一群看门犬的眼中,下三城的人,本就与牲畜无甚差别。」
在说起这等事时,步映清双颊依旧是挂着游荡不消的笑意,在云仲看来,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意或是凄婉,只是轻声慢语,事不关己一般。
「能侥幸受糟蹋而未曾身死的,大多是要扔到那等风月场中,凭个相当贱的价钱,于暗无天日所在熬到人老珠黄,仍是得不来自由二字,残花败柳,大抵老无所依饿死街头,乃是常事。倘如未曾受得住那般非人摧残殒命,就随意找处地界,烧毁面皮磨碎骨肉,喂给高门家中饲喂的犬狼兽属,尸骨无存。」
此事云仲亦是知晓,虽说混沌当中被沣城迷了神智,化名韩江陵,旧事尽忘,但当初打入上三城时,仍旧是止不住震怒,如今想来,依然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