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时会莫名想到,爹娘兴许尚在人间,只是走迷了路,先前曾经趴在寺院墙头,听佛堂里老僧讲什么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桃林阡陌乐而自足,想来爹娘如今应当是误入了这么处人间外的好去处,不用忍饥受冻,也不必佝偻着腰背采药材,家家户户有鸡有牛,连荷叶里头的米粽都有肉香,只是路途遥远,还未顾得上接自己去享清福。
「只顾自言自语,却不知姑娘要去到何处,怎偏要趁此时赶路。」
许久未回过神来的秦溪灵摇头苦笑,连自己都惊讶于言语毫无隐瞒,将绣府受人侵占,屡次三番状告无果,只得去往别处安生,来龙去脉,皆尽道来。
却不料年轻人如遭雷击,半晌过后,才幽幽道,「那老游僧让在下等一个人,看来便是姑娘了。」
远山有一声铃响。
不等秦溪灵狐疑,年轻人面皮皱起,青筋突跳,几乎是由牙缝中挤出一个逃字。
随后原本眉眼和顺许多的布衣青年,中邪似颤抖起来,足有常人成倍长短的双臂,沿两肘处倏然亮出两口黑纹遍布的长刀,自皮肉之中伸展开来,足有四寸长短,直立而起,原本自手腕脖颈遍布浑身的咒纹怪符犹如走蛇苏醒,渐次爬满浑身,恶相尽显,甚至连口中利齿都猛然伸出唇边,冲天煞气轰然冲开四周碎雪,胸膛鼓荡,但仍余挣扎神色,虽死死盯住面色煞白踉跄离去的秦溪灵,死死定住双脚,未曾上前追赶。
而在远山山巅处,有位两耳厚长的老游僧,正欲收起金铃,却是蹙眉咦了一声。
「倒是怪哉,这孽畜平日里一声金铃响,便不由分说起凶性杀人,今番倒是不听使唤。」
老游僧身边站着位神情冷清,锦衣侍卫打扮的男子,听闻游僧此话,不咸不淡接话,「此脉欲入上齐,今日此举便是纳状,万事难在这开头上,那位大人吩咐的事,已是相当容易,杀一位手无寸铁的寻常女子,如做得不够尽善尽美,怕是有失脸面,老师父可千万莫要耽搁过久,要是都不及武夫做事那般干脆利落,如何服众。」
老游僧挑眉,微不可察,但仍是向身旁年纪远小过自己的男子躬身摊手,行个中州不常见的礼数,分明是人在檐下,有事相求的做派,既不曾有什么架子,更无半分小觑这锦衣侍卫,相当恭敬。
「大人说笑了,老朽虽是上了年岁,不再时常于门中露面,好在是一身掘后辈的能耐,尚不曾被这漫长流年消磨得干净,也幸有此等能耐,方能替那位大人鞍前马后,出两分力气。那前世夜叉乃是老朽多年雕镂而成,平日里浑浑噩噩憨傻少智,但凡是听得金铃响动,必能冲杀在前,光是替其温养双臂伸展自如的一对符刀,老夫都已记不清填进去多少条人命,更是有这么身万法难侵咒纹刻符熔铸进四肢百骸,莫说杀几个修行有成的
三境,怕是连那等四境修行有成的山上人,也可逃得性命。」
无疑老游僧这番恭敬话,听到锦衣侍卫耳中,别有一番滋味,世上三境修行人,实则已能称化腐为奇,能对上四境尚有生还一线生机的,当真是少闻,虽老游僧活到这把年岁,大概是有夸口之嫌,不过退一步能同三境比肩,仍是能令人刮目相看。
身为望族当中相当受器重的侍卫,理所当然晓得些世家间口口相传之事,同寻常人相比,距离那等飘渺似云海的山上人,已然能算是浅窥其形,三境中人神通如何,多少还是听闻过些的。
「不过有那么点美中不足,这天生夜叉幼时根基不曾筑得稳当,身子骨稍稍显得逊色,但毕竟算是天下一等一的血脉,生来煞气冲天,属是几世难得一见的好秧苗,饶是因年纪浅些,气血杀念尚未趋于圆满,也非寻常修行人可比,说句公道话,老朽十年之间耗费大功夫琢磨出的咒纹浇筑无穷心血,佐以煞气相辅相成,不敢吹嘘万法不侵,依然是能令山间修行者吃一番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