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全恭敬地对她说:“好的,贺小姐。”
等章全开到门口停车,贺朝露看着车子走远,才从不远处的亭子后走出来,重新叫了一辆出租车。
是的,她撒谎了,今天并没有课。
昨天白苏被抓走的时候,提及陈明远,她需要当面去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她不想让蒋明镜知道。
若不是蒋明镜阻止删帖威胁学校开除她,或许帖子的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他用此威胁她,哪怕她如今知道其他的事或许不是他所谓,她也不想原谅,她把这段关系定义为各取所需,只等蒋明镜厌弃她,到时间一拍两散,如此谁也不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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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不能一直坐等蒋明镜查出结果,她想她也没做什么,只是甩掉了蒋明镜派来跟踪他的人,就算知道了,她也只是想知道下白苏背后到底是什么故事,他应当也不会生气吧。
下午三点。
出租车停在看守所门口。
她昨天就查到白苏被关在这个看守所,等待被起诉,若是诽谤和敲诈罪成立,她余生或许会在监狱里度过。
三点十分,她坐在了白苏的对面。
白苏戴着手铐,倚靠在椅背上,自从她进入这个房间,正眼都没瞧过她一眼,眼里只剩下生无可恋,全然没有了昨天的愤怒。
贺朝露拉开了面前的椅子,坐下,同她面对面,见她依旧低着头,便幽幽开口:“我昨晚仔细考虑了你说的话,才明白你说的意思,你以为我有了靠山,有富裕的生活,所以才嫉妒我,想要毁了我是吗?”
白苏依旧没说话。
她不着急,继续说:“你父母都是钢厂的下岗工人,做些早市小摊贩的生意,律师费对他们而言也是笔天价费用,那人送你的那些名牌包包衣服,我听说都被拿回去了,那些人还特意去宿舍拿的,对方还要告你敲诈,你想想你找的公益律师真的能帮你脱罪吗?你真的甘心被他们耍了一圈,最后身无分文吗?”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律师合同,移过去,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白苏,我可以帮你请律师,打官司。”
白苏听到这话,低垂的眼眸动了动,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她,倏然,她讥笑一声,换了个坐姿,“你不恨我吗?”
贺朝露直勾勾地盯着她说:“恨,当然恨,若不是你造谣的帖子,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更不会被逼到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但是比起恨你,我更恨你背后的人,他才是幕后主使对吧,听说大一的时候,你打工挣的钱都用来补贴你母亲的医药费了,你母亲为了救你如今花白了头,比起恨,我更可怜你,难道你不恨那人吗?”
“呵。”白苏轻蔑一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是谁啊?凭什么可怜我?”
贺朝露从随身的包中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白苏,是律师给她的。
白苏打开来一看,怔怔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看到她的反应,贺朝露才敢确定她的猜想是正确的,“陈明远完全是在利用你,他玩了你睡了你,最终还联合老婆对付你,把你送进监狱,告你敲诈勒索,让你把他送你的钱一笔笔吐出来,空手套白狼,或许是他早就想好的,他保留了所有同你的金钱往来记录,他老婆保留了你威胁勒索她离婚的证据,你就这样甘心被他玩弄吗?”
白苏喃喃:“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说最爱我,离婚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他怂恿我发给他老婆信息的。”
贺朝露不知道为什么白苏会冒出这么天真的想法,云泥之别的两个人,跨越阶级是何其不容易,亦或是她只是个穷学生,根本斗不过这两个老谋深算的人,就像她斗不过蒋明镜。
她叹了一口气:“几个问题换十几年牢狱之灾很值得吧,你不想好好活着,看到陈明远受到报应吗?”
白苏擦了擦两颊的泪,眼中一片清明,仿佛瞬间有了斗志,她接过律师合同,慢慢卸下了严重的防备,把手中手肘从椅背上放了下来,缓缓道:“我同陈明远初识于一个夜场,那是我在夜场勤工俭学,远比在一般小店赚得多,只要能卖出去酒,就能赚提成。但有天,有个闹事的人拉着我就要去开房,我怎么挣扎都没用,我明明不坐台,但大家都对此冷眼旁观,只有包厢里的陈明远说了两句救了我 ,当时我看他就像是英雄似的,心里如同小鹿乱撞。虽然做着让人看不起的工作,但他和所有男人都不一样,非但不嫌弃我,反倒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我。后来,他总在周五来,说周五才能有难得放松,远离家里的母老虎,而我就成了他贴心的小蜜蜂,听他诉说烦恼。起初,我根本不敢奢望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混夜场的人都是人精,我一眼就看出来他那块百达翡丽表,是把我卖了都买不起的。后来他让我出台,我就答应了,我只想从他身上捞一些钱,补贴家用,赚笔快钱,可一夜之后,他看到了我的校牌,知道了我是州大学生,就提出了包养我。”
白苏顿了顿,落了泪,哽咽了片刻,“他说可怜我,想照顾我,每月给我三万,是我打工半年都赚不到的钱,从此我就辞了夜场的工作,好好跟他。他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了一套公寓,可自那之后,就不怎么来了,差不多一个月来一次,每次来也就是做那种事。直到有一次事后,我在床上看朋友圈时,他瞥到我同你的合照,那是大一我和你关系还不错时,拍的宿舍春游照,他突然对你有了兴趣,问起你。我说了你的坏话,他知道了我是你的室友,也很讨厌你,自那之后他就又对我好起来了,经常给我买包买衣服,希望我能在学校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我本就讨厌你自然是愿意,又第一次感受到恃宠而骄,我以为那是爱情。当时,拍到你在礼堂后的照片,他希望我可以写帖子污蔑你,我写完他还找外面的笔手润色。我并不知道当时那辆车上的人是谁,但看车子一定非富即贵,所以怕得罪别人,也有过犹豫,可陈明远说一切后果他来承担,会保护我的,帖子的水军和爆料都是他提供我来发的,事后我看你一败涂地,焦头烂额,而且知道你会被开除,便向他提出了条件,让他同老婆离婚娶我,这是他让我做这件事时,我提出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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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朝露听得头皮发麻,问:“贴子里爆料的我的私事,你也是从他身上知道的吗?”
白苏摇摇头:“不全是。早在他之前,我在一家私人会所做服务生,就见过你,那时我们大一,你平日里素面朝天,穿着朴素,可那日我却看你穿着华丽,穿着昂贵的香家的裙子,跟在一个男人后。我当时很震惊,想同你打招呼,也被人拦了下来,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你是江州市贺家的大小姐,我们明明一个大学一个宿舍,可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明媚耀眼,我要为之努力一生的东西你却能唾手可得,不用为生计发愁,哪怕是私生女也有哥哥护着,而我却像是生长在暗处的蝼蚁,整日提醒吊胆生怕自己生病连学费都付不起。你在人群中笑靥如花,而我却穿着服务生不合身的衣服对着你卑躬屈膝。自那以后,我疯狂地嫉妒你,只觉得这个社会不公,明明我这么努力,为什么最后也抵不过一个阶级。”
贺朝露问:“所以你是因为嫉妒我,才讨厌我,才想要毁了我?”
白苏没有回答,只抬头冲她无奈地笑了笑。
贺朝露便知晓了答案,她自嘲地笑了笑。
白苏低头看了眼手铐,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想来,也是报应,陈明远自我出事那天就没再接过我电话,我一停学,她老婆就来了学校。我有时会同他外出,他做的那些肮脏事儿我多少有些了解,就给他发了信息威胁,也许是因为这个他才会起诉我敲诈。”她笑了笑:“可我......可我并没有想着要敲诈,我只想他能回到我身边,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他。明明是他出手相救,明明是他答应娶我,明明是他说我漂亮,为什么他给了我这样一个美梦......又亲自把梦弄碎了,为什么要骗我?”
贺朝露看着白苏只觉得可悲,一个要钱不要感情的女人,最终却因为感情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她的下场又给自己一个警醒,她与蒋明镜再也不能重走白苏的老路。
白苏泪眼朦胧看着贺朝露,半晌才露出一副顿悟的表情:“像他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心呐,我可真傻……真傻……”
她把笔给白苏,“签了吧。”
白苏问:“你不担心吗?那个救了你的人也这么对你?”
她无声地笑了笑,白苏这样的人从来不懂不是只有她苦,旁人的生活也不是瞧上去那么顺遂的。
她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的人说:“陈明远想让你死,说是你死了,他才能太平,我不知道他和你之间有什么过节,但他做所有事都是为了对付你,你自己当心吧。”
她没转身,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