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陪疗(下)

但当他卸下一身疲惫,逃回奶奶身边后,分明从一进门,就闻见了儿时的味道。

舒心,安逸。

当奶奶唱到“奶的宝宝儿,你闭上眼睛、”这句时,须臾间,他个三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似乎真的做回了宝宝。

没来由的,就生出满心委屈。

可惜,不是。

宝宝可以想哭就哭,求关注,求抱抱。

可窦逍无措地意识到,他除了在司恋面前,跟谁都拉不下脸来耍赖皮。

憋着忍着,窦逍第无数次问自己,他这么乐天开朗的性子,怎么就患上了情感障碍、而在发病时丧失正常的表达能力、伤害自己最爱的人呢?

想不通,也不敢继续深想,就只沉浸在这毫无杂质的亲情里,任感性和懊丧浇湿耳朵底下压着的、荞麦皮子。

数不清奶奶循环唱到第几遍,窦逍感觉眼皮一暗。

许是姑姑来关了灯。

奶奶躺下前,又一如他小时候那样,拥着他的肩膀确认了一下他睡没睡实。

窦逍迷迷糊糊给出回应:“唔,您也睡吧、奶,甭拍了,有您陪着,我都不用吃药、也能睡得着。”

奶奶很高兴地、轻声承诺道:“那多好,奶一直陪着你、陪你到天亮~”

人不能站太高,话不能说太满。

奶奶是想一直陪着孙子一宿到亮来着,可到后半夜,她就被一波接一波的吱嘎声吵醒。

就再也没睡着。

老人本就觉浅,刚听见动静的时候以为家里闹耗子了、钻哪个缝儿里嗑东西呢。

想着吃够了就跑了,就翻个身打算接着睡。

结果可想而知,老太太在炕头,那‘大耗子’在炕梢。

俩人隔着至少三四米的距离,窦逍的磨牙声,就好像挨老太太耳边咔咔磨一般。

又大,又连续不停。

吵得她根本闭不上眼。

但凡换个人,管是磨牙打呼噜的,只要吵得她睡不着,老太太高低得把人先踹醒再踹滚。

可她心疼孙子玉米症,只得委屈自己,大半夜的套上棉裤,披上棉袄,就找闺女诉苦去了。

姑姑觉更轻,听见脚步声就赶紧扑楞一下起身,出房门迎老太太去了。

听说窦逍磨牙,姑姑念叨着这小瘪犊子小时候没有吧。

出于好奇,也扒着门缝听了听。

听着听着,便不禁眉头越皱越紧,还摸出手机给窦逍录了一段儿。

回房后连连咋舌道:“我嘀老天奶啊,咱家也就是独门独院儿,不介隔墙有耳,邻居都得以为咱家半夜装修、拉电锯呐!”

奶奶心疼的不行,重重一叹:“有个老方法,说谁要是磨牙啊,就半夜拿个羹匙儿悄么声挨他脑袋顶上等着,趁他不磨的时候,捏着他下巴稍给他牙欠个缝儿,把羹匙儿卡他门牙当间儿。

这么着他再一蹭,牙一疼就不磨了。

可也容易把牙给锛了。

我可舍不得让俺们逍逍遭这罪。”

姑姑同样心疼,跟奶奶对着叹:“我听说磨牙是因为太焦虑、心里有事儿,逍逍心里肯定还有话没跟咱说。

这孩子,啧,都叫他妈给坑啥样了。

总这么着可不行……”

她突然背一直,郑重提议:“不行咱明儿给他送神经病院去吧!就慷宁,全国有名儿。早治早利索!

我之前有个同事就搁那治好了,就总去幼儿园门口当街撩衣服、要给孩子喂奶那个,您记着不?

那么严重都能治!

逍逍不是说他轻度嘛,说不定俩礼拜就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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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早餐饭桌边,奶奶深思熟虑后跟窦逍打商量,说自己近来神经衰弱,想去住院调理调理。

窦逍心下立即涌起担心:“唷,您怎么啦?我看您精神头挺足的啊。”

奶奶支吾着说自己是强撑,其实都快奄奄一息了,“大孙儿诶,你陪奶奶一块儿住去行不?跟奶做个伴儿。”

老太太这演技还有待提升,窦逍一下就看明白了。

哼笑一声:“您是想让我去住院吧?就渤海湾那个精神病院是不是?

您瞧您,有话直说就行,您孙子我现在没那么脆弱,就算去住院也不能折腾您陪我啊,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哪受得了精神科那乌烟瘴气~

只不过住院的事儿我还得考虑考虑,那医院里也没个熟人,我得找人打听打听。”

奶奶和姑姑面面相觑后,没等再说啥呢,就听院子大门门铃响。

姑姑小跑着出去一看,是个平头小伙子,怀里鼓鼓囊囊的,好像揣着个活物在那直蛄蛹。

姑姑心下一惊,满脸警惕问:“你找谁?”

小伙子客气地憨憨一笑:“姑姑、是吧?我是跟着逍哥混饭吃的,我叫宝军儿。

逍哥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就突然跑回来了。

我这不担心他嘛,就找这来了。

刚看见他车停门口,提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儿,嘿嘿~”

姑姑听明白来者何人后,立即一拍大腿,兴高采烈地说了句宝军儿听不懂的话:

“欸呀,真是缺什么来什么,这住院的伴儿不就有了嘛!古人陪读叫书童,宝军儿是吧?打今儿起姑给封个新职位,就叫院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