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快了,我还嫌慢呢,”凌云将汤碗搁在一旁,继续道:“熬了三个年头,才等来这一日,着实不易啊。不过,对你来说,确实是快了些。”她掰着手指头数,“一月、两月、三月……你这连半年都没满,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宁希道:“话是这么说,暮颜倒也吃了不少苦头,松明寺那一趟,瞅着就伤得不轻。”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前几日还问秋意,这会儿见着人倒是忘记了,”凌云拉着暮颜问:“伤好的咋样,没留啥遗症吧?”

“伤不成问题,”暮颜说:“可惜让那黑衣人逃了。”

“不是抓着了,咋的又逃了。”

“被人劫走了。”暮颜将湿透的鞋子解下,提溜着道:“不过这事不归我们管,咱也没必要操那个心。”

“这话说的有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凌云打了个哈欠,起身道:“困了,我先回去歇着咯。”

暮颜几人也没多待,瞅着衣袍烘得差不多,也陆续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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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卿托人递了折子。

等了三日上头才传话来,让大理寺协同刑部审案。牧云卿和沈忱溪都是后生,在刑部插不上话,叫人当衙差使着,做些端茶送水、四处跑腿的小事,连案册都未曾摸过一下。

两人沉着气,硬是在刑部待了五日。

这案子事关朝廷命官,萧宁盯得紧,刑部也不敢懈怠,几番查证后,就将张寻彧收归入狱。凤栖国对结党一案判的极严,不查则矣,一查即死。

在朝官员,交结朋党,紊乱朝政者,皆斩,夫子为奴,财产入官。

张寻彧自知命不久矣,不愿在牢里受苦,几次想自行了断,都被狱卒拦下。

馊饭杂食,污水臭虫,她受不住任何一样。金贵日子过多了,她只觉得待在牢里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张家往上翻几代,也不曾受过这样的苦。

张寻彧越想越气,抬脚将地上的饭碗踹翻。一堆肮脏东西,也敢端来恶心她。

人常说“墙倒众人推”,她这会倒是见识到了。她在牢里关了整整三日,没有一人来探望过她,便是这些低贱的狱卒也未曾给过她半分好脸色。

夜里冻得要死的时候,她求着这些人给她块毯子,他们起初还狠声斥骂,后来竟连眼色也不给她。每日只将饭碗一丢,又将牢门重重合上。

张寻彧第一次感到孤独。她从来都是被人捧着,身后从不乏附庸者,说出去的话没有一句落了空当。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也是萧宁亲手提点她坐上去的。何等荣耀,如今却落得个砍头的下场。

她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墙,不自觉惨笑一声,穷极一生,终究还是栽在这吃人的名利场。

“自作孽不可活啊……自作孽……”张寻彧嘴里喃喃说着,抬眸看见远处有火光闪动。

火光越来越近,将这间狭小的牢房照亮。地上只铺着些干草,瓷屑落了一地,霉臭的饭菜堆在一旁。张寻彧静静窝在墙角,瞧见来人,忙不迭将头低下。

沈忱溪缓缓走近,靠近她时,不禁掩了掩鼻,空气里一股酸臭味,着实难闻。

沈忱溪开口道:“张大人,昔日风光无限,怎落到这般田地?”

张寻彧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沈忱溪接着说:“你可知为何无人来看你?你以为那些往日奉承之人真对你有情义?不过是图你权势罢了。官场如棋局,一步错步步错,你当初结党营私之时,就应想到今日下场。”

张寻彧抬起头,眼中带着恨意:“若不是你们二人从中作梗,我怎会如此。”

“你作恶多端,怨得了何人,”沈忱溪蹲下身,目光与之平视:“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你在位时,可曾见过应知夫人。”

“夫人?”张寻彧轻嗤一声,“凤栖国男嫁女娶,何曾有过什么夫人。你别是想寻个由头,将我弄死。”

沈忱溪笑了笑,从腰侧抽出佩剑,“看来你还不算太蠢。”他将剑尖指向张寻彧咽喉,“你若如实告知,或许我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痛快?从我入这牢里开始,我就没有一日是痛快的,”张寻彧笑得癫狂:“你以为我如今还差你刀下这一记痛快吗?我恨不得立刻去死,变成厉鬼缠着你和牧云卿不放,让你二人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