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繁华的城市里,也有静谧的一隅。就像再白净的美人脸上,也会生痣一般。
但美人痣与生了长毛的媒婆痣,都是痣,却有着相反的影响。
那些咖啡室、图书馆与精美的公园,或许是城市的美人痣。
但嬴熄这边,却连媒婆痣都不配是。
这条蜷缩在小巷深处的小小巷最深处的尽头,便是他家了。
“虽然很难找,但至少是免费的。”
他扛起自行车,这巷子里满是陈年的淤泥和随风而来的垃圾。
“这里很脏,需要背吗。”
“能有多脏。”
田以薇刚从悲伤中缓过神来,疲惫过头的精神让她没心情去管地上究竟有多脏。
她大意地迈出第一步,却被那种软趴趴的触感给当场击溃。
“呃...呃...”
她愣了几秒,随后在脚下那还算干硬的水泥地上猛蹭了鞋底两下。
“我自己上去,不许扶我。”
说完,她便抓住了嬴熄的肩膀,虽然没人搀着,却也轻松地爬了上去。
“走吧,我抓稳了。”
其实,她这样虽然能抓稳,但对于嬴熄来说,就像被人裸绞了一样。她完全是靠环抱住嬴熄脖子的那两根胳膊挂住了身体。
“很近。”
嬴熄背着一人一车,却依然举重若轻。走入巷子后不久,他就停在了一扇隐藏在太平梯下的旧铁门前。
“到了。”
他蹲了下去,好让田以薇自己下来,真如他所答应的那样,自始至终没有碰到田以薇一下。
“这里以前是个车库,我帮店主赶走过混混,他就把这里借给我了。”
“哦。”
田以薇踮着脚尖,从蒙尘的水泥地上画圈,沉默地听着嬴熄开门时,钥匙串的喀拉声。一旦悲哀过哪怕一秒,也要用数倍的时间才能平复好心情。
门开了,那厚重的吱嘎声叫人很难受。
田以薇刚要叹气,却被一阵狗叫声吓到几乎要摔倒。
好在嬴熄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到了她身后,用雕塑一样的胸口将她撑住。
“怎么还有狗。”
她嗔怪道。
“小麦,这是朋友。”
嬴熄蹲下身来,轻轻揉搓着那只从门里冲出来的大黄狗。
它也像听得懂人话一样,呜呜地坐了下来。
“我也挺喜欢小狗的。”田以薇凑了过来,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了一根毛茸茸的棍子,再顺着往上摸,才碰到蓬松的脖子。
“这么大的狗吗?”她习惯性地按照摸小型犬的动作去摸,恰好只能摸到小麦的前爪。
“你回来就是为了带走它的吗......乖,乖。”她边轻拍着小麦的后颈,边问着嬴熄。
“嗯,把他锁在家里一整天了,抱歉了。”他也俯下身子,摸了摸它的脑门。
说完,他也走进了房内,丁零当啷地收拾着,而田以薇,还在那陶醉地摸着小麦。
“好了,我们走吧。”
“你怎么收拾了这么久,该不会真的要在我家住下吧。”田以薇轻笑道。
见嬴熄半天没有回应,她又补充道:“当然可以了,保镖就必须时刻待在雇主身边才对嘛,是不是啊小麦。”
她揉了揉小麦那肉乎乎的腮帮,眼里也终于闪过了一丝开心。
“嗯,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谢谢您。”
听到田以薇再次用那种故意拖长尾音的调侃来回应,他悬了一路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这里已经是城市的边际了,夕阳就在大路的尽头,回头则是那已经点起夜盏的城。往来不息的车辆已经成为了漆黑的剪映,倒是那一扇扇车窗,还在乐此不疲地反射着那绚烂的落日,一辆车,就成一股粼粼的浪。
此时的天下,只有三种颜色,天这边的余烬红,天那边的午夜蓝,还有夹在它们之间,已是漆黑的大地,和大地上摇曳着的人影。
推车的男人、低头的女人、垫后的狗。
只是隔了一天,乡道就变了副模样,秋天的劲到如今也才堪堪发力。昨夜还落荒而逃的蚂蚱,今日就已经没了动静,不知道是隐匿在了草衫下,还是已经沦为了不知春秋的蟪蛄。
最是嘴贫的麻雀也随北风噤声,只有不知聒噪的喜鹊还在田野尽头那抹坟堆里的黄杨上喳喳吵着。
越是这样寒凉的迟暮,在与苍凉大地连成一片时,才越让人觉得自己已然和这孤单的世界融作了一体。
“明天就该换衣服了,你刚哭过,别感冒。”
“你不冷吗?”
披在田以薇肩上的皮衣,还有一股新皮子的味道。
是新衣服?